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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hblao

三江居士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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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9 00:34: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人说林芝是西藏的小江南,而卡定沟则是林芝的后花园。卡定,藏语表达的是天上人间。天上人间,多么诱惑的称呼!这对在高原石砾里滚来滚去几天几夜的江南人来说,无疑有着磁石般的吸引力。

驶离318国道,在简易公路大约行驶了四十分钟,便进入一个喇叭形的幽深大峡谷。一路阴沉的天,在这里竟飘着雨沫。烟雨之中,神山朦朦胧胧;森林凝绿耸翠;亭台若隐若现。缥缈静谧的境界,神秘莫测,勾人心魄。

乘等当地导游的时机,我独自蹿到景区出口排档似的店摊,寻找奇石。在一家土特产小店门口的筐子里,有十几块石头。我从中刨出两块,一块类如白筋缠绕的锦囊;一块仿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图案。问卓玛(年轻女子),多少钱。她接过去,问坐在门廊那边橙子上的莫拉(年老女子)。卓玛告诉我:“二十。”我问她还有吗?莫拉停下手里的活,抬眼看我,满脸的皱纹溢着憨憨的笑,对卓玛说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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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二,龙凤呈祥。)

卓玛进店抱出一块石头,油黑的石面嵌着银白色的图案。我接过来一看,好家伙,一面如龙似凤——龙凤呈祥或二龙戏珠,并神似繁体汉字的“门”(见图二);一面形似“马踏飞雀”和“霸王龙”(见图一)。神奇的是,硅质白纹里竟然白里透橙透红,显得立体,晶莹和灵动。遇石有缘,喜不自禁!

莫拉伸出食指和中指晃了晃。卓玛说:“二百。”超值!我心激动,不禁又问她,还有吗?在莫拉的吩咐下,卓玛又拿出两块有“眼睛”的石头。我知道,藏族同胞把这种石头视为“天眼神石”。开价果然很高。我笑着,掏出钱包示意没那么多的钱,抽出二张一百和一张五拾的票子递给卓玛,要求她用塑料袋装上那三块石头。              

悟空急切的喊叫声传来,循声望去发现同车的驴友在景区门口鱼貫而入。此时此刻,来不及将石头送到百米之外的车里,也不可能自找苦吃背上石头逛风景。只好求助莫拉。我喜爱的石头就这样寄存下来。没想到,“龙凤”奇石惹了祸。

进了景区大门,也就进了茂密穹隆的阔叶林。蛇形的砂石路连接着麻条石道和木栈道向瀑布延伸。没走多远,出了林子,便见云雾渐消渐散,阳光渐黄渐白,天空渐蓝渐远,断崖渐明渐晰。神山的面纱一经揭去,拔地而起、高耸突兀的雄姿让我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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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卡定绝壁一瞥。版权属原作者)

山山回环,相叠相扣,异常陡峭、险峻。既有泰山的雄,又有华山的险;既有黄山的怪,又有峨眉山的秀;既有三神山的神,又有庐山的奇……

山是活脱脱的石山,嶙峋的断崖石壁呈现着斧劈势,刀砍态,锯拉状,锛削纹,石研迹,水沥痕。透过那些雄奇、阴柔的态势、纷繁的纹痕,丰富的图形,无论是具象,还是抽象,通过你脑中的贮备,眼中的灵光,有意或不经意间便可读出卡定神山的特色文化。鬼斧神工的胜景中,曲指可数的就有:“苍鹰献宝”、“神龟啸天”,“油灯高照”、“观音坐禅”、“ 如来垂帘”、“ 喇嘛颂经”、“双神护法”……落差二百余米,从悬崖之顶奔涌直下的“天佛瀑布”,其雄奇、壮美,令人叹为观止。如果李白老先生在望庐山之前望卡定,“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绝唱,肯定让卡定走向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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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四,卡定天佛瀑布。版权属原作者)

流连忘返于小桥、流水、曲径、修竹之间,如果不是眼前横卧的大树,翻飞的经幡和偶尔相遇的红衣喇嘛,真的会“直把‘汴州’作杭州”。

我在出口处,发现卓玛的店前聚着人。近前发现,我那块“龙凤”石被一位男士抱在怀里。他身边男女同伴在帮着腔。卓玛发现了我,一下子瓷了,脸红一阵白一阵。从他们口中,我得知了原委。

莫拉去停车场公共厕所时,这几位游客进了她们的店。那位买石的男子,好奇地打开了柜台上装着我石的塑料袋。他拿出这块“龙凤”石,立马向卓玛问价。卓玛告诉他己二百元卖出。他心有不甘地提出高出一倍的价钱拿走。见卓玛摇头,他加价五百,又六百。卓玛摇头。他加到八百。卓玛沉默。他再加到九百。卓玛的脖子晃动,两手相绞。他加到一千。卓玛望望石头,望望他,望望门外……一千二百元,卓玛收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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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五,双神护法。)

在男子将另外两块石要一起提走时,卓玛与他发生了分岐。卓玛坚持谈的是一块石的价钱。男子得陇望蜀,不依不饶。

进店的莫拉一听这事,脸色大变,不容分说逼着卓玛退钱,要石。卓玛和那男子都无语。男子看心鸡飞蛋打,揣着“龙凤”石往店外走,边走边嚷:“闯个鬼啦!好的啦,那两块不要好啦。”莫拉见状急了,大声嚷嚷地扯住了他。她冲愣怔的卓玛指画着手……

我的出现,让卓玛意识到了什么。她转身去抽屉里拿出男子给的那扎百元票子,奔到男子面前鞠了一躬。见男子无动于衷,她将钱塞了过去,顺手将石头夺了过来,转身递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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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六,天眼神石。)

那位男子涎着脸,求我将“龙凤”石转卖给他。我笑着摇头,没接他的话茬。我挡住卓玛返还我的三十元钱,将手腕上的紫檀手串勒下来,奉送莫拉老人。老人的欣喜和感激荡漾在眼里和嘴角。她双手合一,坚持不收。在我再三的要求下,老人才接受。她转身让卓玛取来那块最好的“两眼神石”(见图),亲手递给我。她的话我听不懂,但老人释放出的纯朴、善良、真实、诚信,似乎折射出了卡定神山蕴含的音符和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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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9 00:4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人说,站在风口上,猪都可以飞起来。你信吗?你不信,我信。我信那是痴人说梦,是吃了牛卵子说蛋(淡)话。

时间往前推四十年,即恢复高考前的七六年的暮春。我十九岁,在二百余人的县粮油食品进出口公司政工组当“干事”,算得上是站在风口上了。不知是飞还是跳,没到三尺高就摔去与猪“三同”——同吃同睡同甘苦。

这事的导火索,是公司分管司政后的官经理来政工组借书。我俩闲聊时,他夸我一人干了三个人的活(劳保、工资、宣传、政审),大家评价高。问我写了入党申请书没有。我“初心”的星星之火就这样点燃了。我将写在日记本里的申请书,用小楷滕写了一份交给了张组长。没想到,迎来多事之秋。

张组长父母早亡,高中肄业,排级转业,半边户(老婆孩子在农村)。他眼睛大,牙齿暴,脸庞僵,脚步轻,走到哪儿阴冷到哪儿。他对年轻人的口头禅是“你们享福享到天上去了”;常用审视的目光看人并挑你的刺。

政工组两杆枪。他三分钱的蜡烛,独照。明知我的事多,他还时常担心我偷懒。自从递交他申请,他就仿佛揣住了我的命脉,拔苗助长无须商量。今天指派我去加工厂碎食料,明天指派我去屠宰场剔猪手,后天指派我去蛋场做蛋。这事,他对谁都炫一句话:“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这能让不同的角色产生不同的理解。对我是标榜培养;对领导表现能力;对大头小脑显示整治……

人,一旦有了念想(追求),就会改变自己。最明显是收敛锋芒而让自己团缩起来,有意无意在心尖上放把刀。这是有些可悲,然而还有可怕的。你的念想一旦授人以柄,便会在迷魂汤里被人当猴耍还乐在其中。其时,我就是这只猴。不过,一个突发情况,让我梦惊时分,眼里有了“人”和“妖”。

这天,风和日丽,柳絮纷飞。我被指派到了卤制车间。我穿着黑色的长筒套鞋和蓝色的凡布工作服,戴着白口罩和黄胶长手套,胸前挂着乌黑油亮的皮革围腰,站在铝皮工作台前撕猪头上的沥青。

猪头猪手在几位姑娘、小伙的手中翻来滚去,由黑变白。我受不了热烘烘的毛腥和煮沸沥青的辛辣,几次作呕想吐。好在粗门大嗓、哗众取宠的梅木平发现了我的不适。他不动声色地将我拉到里间一口好大的卤锅前,拿起一把如锹的锅铲,示范着在沸腾的卤料汤里搅动密聚的猪头猪手猪下水。

“灶火你不用管,我来。你只不让肉塌锅就OK了。”他接下来骂道,“个扳妈,要你这文化人做这等下作事,简直是烂屁眼。”

我在这里违心地熬着时辰,全然不知街那边办公楼一场“龙虎斗”即将上演。午间,主管冷库建设的潘经理从武汉市肉联厂回来了。他在三楼的政工组和我二楼的宿舍没有找到我,就回三楼去敲张的房门。得知我的去向,他吩咐张把我找回来。他要起草四份要钱要物的报告,要我回来复写,当天要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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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经理初小文化,土改干部,个性急,敢想敢干敢说,诨名潘大炮。他写要钱要物的报告驾轻就熟,就是字难认,错别字多。有的单独挑出让他认,他也认错。他习惯我当下手。我是公司唯一能(连认带猜)辨认完全他起草的报告,又能用正楷复写并默不作声改正他错别字的人。

张午睡后来到卤制车间。这里的工作,从清早开始一鼓作气干到午后。将生的卤熟、剔骨,变成成品送走,这天的工作就结束了。梅和我送卤制品前往城中心的门市部,其他人清扫场地。一辆三轮车梅踩我推,招摇过市。梅一路兴高采烈、说东道西:“满以为你怕丑,不会与我上街送肉的。没想到你百B不怕。能高能低,是个干大事的料。”

张回办公室往门市部打电话,那边说我们离开了。他可能猜测我回卤制车间,会有人告诉我他来找过;我回政工组后,就会与住对门的潘经理碰上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猜测。

我和梅将三轮车送回卤制车间时,人都走光了。梅高兴地说:“入乡随俗,哥哥也下班了。八小时之外是你的自由。今天与哥哥在一起高兴。你要是瞧得起,我去食堂找任师付炒两个菜,去我宿舍喝个一醉方休!搞不搞?”

“搞!”见盛情难却,又心存感激,立马赞同,“我去买酒。”

“扯罗蛋,我请哪要你买酒。”他不屑地嚷嚷,“快活!后面大锅有热水。走,先洗澡,后喝酒。”

喝酒时,我才从梅口里得知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靠生产队供养他读完初中,江湖几年,受大队和公社照顾,招为本公司合同工。他性子野,脑子活,讲义气,能吃苦。我俩被一瓶小黄鹤楼放倒了,一觉醒来是早晨。我在共用水笼头冲了冲脸,就与唱着“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的梅去了卤制车间。站立棚下,我突然想,人生如梅,行吗?

梅踩着三轮车载着我前往较远的屠宰场拉猪头。出院子门上街,迎面碰上了张组长。他充血的眼睛瞪得老大,火气十足地问:“昨天下午去哪了?”

我知道是问我,不解地问:“有事吗?”

“我们去修三轮车了。”梅抢先接了话。没想到他为掩护我,当面撒谎。他得瑟地拨着铃铛。

“那晚上呢?”

“睡我那儿了。”梅嘻皮涎脸地道,“领导不是提倡‘三同’吗?他同吃同住同劳动。领导应该表扬啊。”

“就你个日的话多!你不说话,没谁把你当猪卖了!”张翻了翻眼珠子,指了指我,“无组织无纪律。你今天回政工组上班。”

莫名其妙的我,从知情人嘴里才找到答案。然来,潘经理久等未见到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里冲张发了火:“狗子日脑壳,歪掰。他本来就是个做具体事的,把份内事做好就不错了。下基层、下基层,是指领导。你去,可以。让他放下自己的事,去干别人的事,这不是狗捉老鼠,多管闲事吗!这下可好,误了大事,谁负责?!”直到张请来杨会计复写,才算解围。

这事尽管我是躺着挨枪,但难辞其咎,与猪“三同”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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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9 00:47:32 | 显示全部楼层
风口上,猪能飞吗(二)初夏的一天,有点闷热。我坐在办公桌前,全神贯注地汇总下发各车间的劳保用品。身后冷丁的发声,吓得我猛然跳起:“啊呀,我的个妈!”站我身后的张组长,被我突然的一“炸”也受了惊。不知是因我,还是因他,他咧嘴吃吃地笑。

他告诉我:“昨天经理办公会决定,要抽人去广州。你没去过吧?”

我摇头。“有你。”他手插在裤袋里似笑非笑地,“你带队。花城,值得一逛。”看他神情,像是发福利。在我的询问下,他掏出一张纸,递给我,说:“押猪。七个车皮。十四个人。后天出发。你赶紧去找这几个部门的头头,落实到人。”

我尽管进门新旧两年,其实只有四五个月。不懂“押猪”。当我从一位部门头头嘴里搞懂“押猪”,又见梅木平在抽调之列时,我联想到潘经理的那一“炮”。

与我同行,梅以为是我的“恩典”。因为忙,我来不及细说。我们一行乘车队的卡车到了京广线的一车站。办理完相关手续后,中转站站长领着我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向押运员叮嘱注意事项。临别时,他塞给我一瓶风油精,说:“统(装)好,对付臭虫虱子蚊虫叮咬。”一种温暖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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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一,神鸟(火烈鸟)展翅。

列车向南徐徐启动,与我搭帮的梅唱起了“西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了……”

      我盘腿而坐,打量着眼前的环境。黑色的铁皮车厢,中部对着两个洞开的门。门的下方隔着栅栏和几个装满水的汽油桶。铁桶的上方放着竹片床,西门那边堆放猪饲料,东门这边安置我俩。四五十头成猪初来乍到,似乎都想打码头。骑头的、扒身的、拱咬的、打斗的、叠加的、厮叫的,此起彼伏、喧闹如潮。

起初,我只感到猪体饱含臊腥的热浪烘面;不久,便有屎臭尿骚扰胃。好在门外有强风不时袭来,让人偶有喘息的时机。梅东扯西拉,有意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告诉了他这次抽人的实情并说了我的猜测。他眼珠转了转,说:“个扳妈,这招有点狠。既‘办’了你,又‘办’了我,还让潘经理碰了软钉子。不过,坏事能变好事。我取过经,在广州黑市买丝袜和进口烟有钱赚。就看你敢不敢搞?”

梅见我摇头,说了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见两头猪厮咬得厉害,操起长棍转身吱溜下床,连蹦带跳奔过去猛抽猛打……我劝他别打:“猪也遭孽(遭罪)。”他回转身子手一撑脚一跳,屁股落坐床沿,双脚悬吊。用唐瓷杯在屁股下的铁桶里舀起水,冲拖鞋上的猪粪。“哥哥仁慈。猪是贱命,不打不怕人。”他侧过身子从门边包里提起一袋卤猪蹄,再拿出一瓶黄鹤楼,嚷道,“来,来,千事万事,大不过饭事。来喝酒!”

他从中挑选了一只猪蹄,递给我。我怀疑他手上有猪粪,挡了,说:“我的胃还冇平息。你先吃。”他说,有人告诉他,晚上(途中)一定要多喝点酒,不然夜风、寒气、露水容易伤风感冒。听他这么一说,我赶紧从包里拿出以备两人享用的盐鸭蛋,问他要几个。“二个。”他笑嘻嘻地说,“你不就是嫌我手脏吗!告诉你,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

我硬着颈子吃了两个盐蛋喝了几口酒,身子惭惭躁热起来。梅吃得多喝得多,瞌睡也来得快。和衣将被单往身上一裹仰天一躺,鼾声立马就来。夜幕四合,大地如墨,星空如洗。闹腾的猪,无论强弱,无论输赢,似乎都接受了现实,而且睡得相挤相挨,抱团取暖。刚才拥挤的车厢,这时竟然空出了许多的碎片。鼾声远远近近、粗粗细细、哼哼叽叽,与梅的鼾声遥相呼应。如果没有薰人的味道,如果没有遭袭猪的偶然尖叫,真还有“猪倌听乐”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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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二,苍鹰捕猎。

我用毯子捂着鼻嘴,两眼在湛蓝的天空蹓跶,意识随着车轮“哐哐唔哐哐”单调的节凑盲流着。秦国的宰相李斯,对厕所老鼠和粮仓老鼠,抒发著名的“鼠论”。一生执着地追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的优越生活。他如果与猪“三同”,也许会有“猪论”?猪没有鼠的自由,成天只能在人为的小圈子里为裹腹而争,为空间而争,为前途而争。争来争去,自己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人生如猪,宿命难违。

晨曦,轻盈地溜进了门洞。我透过栅栏望着树木前仆后继地向后倒去。缩成一团的梅,嗯嗯啊啊两声后,鲤鱼打挺地坐起,抱着膀子直呵呵:“个扳妈,好冷啊。看,全是露水。昨晚睡着吗?”“似睡非睡。”我坐起揉着发胀的眼睛,“哪像你,屁是屁鼾是鼾的。”“这就是福,我的哥。该喂猪了吧?”梅站起身子,捏紧拳头伸了伸懒腰。他抓着门框探出头,对前后的车厢扯着嗓门喊,“大毛、二毛、三毛——鸡巴毛,统统起来喂猪!”

“蹲下,蹲下!麻皮上劏(磨)刀,危险!”我的话音未落,外面的骂声传了过来。“梅卵子,你个扳妈叫春!”“个罗日的,吵吵吵个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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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神鸟火烈鸟(版权属原作者)。

与猪为伍的日子,在这笑骂声里翻开了新的一页。梅说:“我下去扫猪粪,然后喂饲料。你再躺一下。”看来,人也是贱命。经过这十几个小时的薰陶,我的视觉、嗅觉、神经变得麻木了。见他快扫完一头,我咬咬牙跳下了床。连跨几步,到对面解袋子舀饲料。没想到,饲料一溜着地,饿猪如狼似虎。为争那一口,横冲直撞,乱拱、乱挤、乱抢、乱咬。我的脚被踩得生痛,身子趔趄难支。梅不知是被撞,还是拖鞋被踩或打滑,一声哟吼,扫帚脱手,身子仰天砸地。

我奔过去扯起他。他满手满屁股是猪粪,骂声震天地要去拿棍子报复,被我一把扯住。“伙计,洗猪粪要紧。”我笑他,“你要是站稳了,能被猪拱倒?你还打,猪没啃你鸡巴,算是对得起你的。”两人忍禁不俊,暴笑。

我喂完食,泼完水,与脱得一丝不挂、吊着二郎腿坐在床沿的梅,边啃着馍,吃着榨菜,边聊着天。他感叹眼下的猪:“槽里无食猪拱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点没错。”他的话,让我别有一番滋味。是啊,在有限的时间,有限的空间,有限的饲料,有限的生命里,它们不争就意味着自寻死路。猪如人生,优生劣汰,只有抗争才能体现价值。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杠杆我能撬动地球。那么,给站在风口的猪足够的风呢?

太阳越升越高,越烧越烈。我们无法躲避地在竹垫上享受着日光浴。梅将水里提起的长裤短裤系在珊栏外,苦中作乐地站起,用棍子在车厢外边敲边喊:“都来看啊,都来看!”敲着喊着,听到车厢外的骂声后,他挺起肚子屙尿。冲出的尿线被横风吹向车后。“哎呀,你个狗日的梅卵子,尿得老子一头一脸……”骂声从后面传来。梅笑得花技乱颤,泪水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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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图一的背面图,火烈鸟。

日子就这样单调而乏味地重复着,如同车轮在铁轨上周而复始的滚碾。人与猪混,不知不觉混同于猪,且久居不闻其臭。三天三夜才到广州站,如数交接,猪去香港,我们去办事处。出站乘公汽,车厢里林立的乘客纷纷遮鼻捂嘴,唯恐避之不及。有的离座远去,有的“鸟语”着索性下车。

“看,广州人真讲礼数。”梅一脸坏笑,“见了湖北佬,纷纷让座。”我撩起衣服闻,觉得那些人小题大做。在办事处洗澡更衣,我们逛街回来,这才知道那些待洗衣服恶臭的威力。“我的个妈呀,比原子弹还原子弹!”梅没用商量统统弄出门给扔了,回来用香皂死搓手。

“凯旋”归来,从官经理那儿得知,真正提议我“带队押猪”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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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9 00:48: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临门一脚,福兮祸兮(一)我拿着装有饭菜的饭盒,到车间工具柜拿书,发现车工秦姐坐在那里掉眼泪。从她吞吞吐吐的话语里得知,她看不懂加工件的图纸,陈师付要她晚上去他宿舍教她。听她骂“不要脸”,我有点明白,同情心由然而生。

我拿过图纸看懂后,跑到院子旮旯锹了坨黄泥,比照着图纸教秦姐做模型……这一幕被车间主任遇上了。他大会小会称赞我,进厂二个月的学徒,竟然能教三级车工识图纸。乍呵的,不得了,“有翻头(出息)”!当月,我被评为先进,得了小红旗。我的师付、师兄嘴巴都笑歪了。

我们七五届的高中生,常感叹生不逢时。我是乐天派,十八岁花季,享受独子政策,没上山下乡,毕业就进了社办企业,成了钳工学徒,而且,连续三个月得了小红旗。看世界阳光明媚,看生活丰富多彩,知足常乐。
进入十二月,迎来初雪。母亲告诉我,方叔(干事)让我去公社知青办找他。看到县劳动局关于县粮油食品进出口公司肉联厂的招工通知里有我的名字,我高兴地跳了。然而,母亲却一半高兴一半愁。从粥锅里跳到肉锅里,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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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牦牛神鸟。



方叔说得直截了当:“伢儿,别高兴得太早,你去食品所看下再说。”我的天,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八字作结:屎臭尿臊,杀猪剥狗。因为我“看山是山”的幼稚,这件好事办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县食品来招工的人是方干事接待的。得知是招商业职工,他很不以为然地介绍了我的一些情况,并试探能否量才使用。因话不投缘,他没安排与我见面。方叔与我父母是高中同学,对我了解,常喊我“伢儿”。他之所以不想让我“屈才”,是因为他有底气。他曾向我母亲透露,公社一把手有意抽我去公社搞宣传。

几天后,招工的又来了,人换了。来人要求方干事安排与我见面。我在厂办与招工的人通了电话。我直截了当问,去了做什么?对方也没转弯抹角,说食品就是杀猪、马、牛、羊;盘鸡、鸭、鱼、蛋。听到这些与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我无知无畏地回答:我晕血,干不了屠夫。写写画画还行。

这人肯定不知道,我跟随母亲,一直吃医院食堂,在医生、护士中混大。除了上学,就是跟这些“老九”们混。混医、药、拳、棍,悬壶济世;混诗、词、歌、赋,花、鸟、虫、鱼;混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混纵横捭阖、人生百相……从内而外,与农家子弟、市井哥们,既有相同之点,更有不同之处。不问柴米油盐,哪知计划经济里的食品公司是香饽饽?

“想进的人,挤破了脑壳。还没遇上提要求的。”招工的有点恼火,“你别俏皮,能写会画的人多。你想来就办手续;不来,就收指标。”事后,真心想留我的方叔夸我:“伢儿,有才又有种!”这事,我以为了了,便继续热衷我的錾、锯、锉、刮。其实,事情不仅没了,而且发展得出乎意料。

这天,我和师付、师兄在修一台车床。我钻入油盘下面去御电动机。师兄说有人找我。我爬了出来,满身沾着油污。师兄看不过去立马脱下上衣,让我换上。师付笑道:“赶紧用肥搓个脸。”来人站在一旁看着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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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像什么?



我满腹狐疑地跟着陌生的他走出车间。他说:“你做事蛮下神哩,怪不得月月得红旗!”他说,他姓涂,县食品公司肉联厂的厂长。我感到很意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穿着、说话都很朴实。说他去了公社,去了我的母校,去了卫生院,见了我们厂长,最后来见我。他了解了我的真实想法,要我陪他见家长。

在公社,他与公司通了电话。当着方干事、我和我母亲的面,他转告了公司领导的意见:说我与同时招进的二十名青工一样,先参加基建劳动三个月。然后,到政工组。“就是说不杀猪?!”我有点不想信地问。涂厂长笑着点头。于是,在方叔的再三挽留下,我填了招工表。我告诉方叔我外公说过的一句话:宁可在大塆子放牛,不可在小塆子读书。

几天后,我收到劳动局的通知函。我给厂里师付们发烟发糖时,发现秦姐的眼圈红红的。她私下问我,如果遇上不懂的图纸,能不能去县城找我?我满口答应。哪知,这一应允为日后的艳遇开了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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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背面图,像什么?



28日下午,我挑着木箱和棉被从城北的汽车站,穿城路过水利局见父亲,然后到城东的食品公司报到。涂厂长让我把行旅放在门卫,领我去见公司的一把手胡经理。胡经理拍着我的肩,乐呵呵地道:“不错,小伙子蛮精神。来了就好。好好干。”政工组张组长接过我的报到通知单,不温不热地看着我,说:“伙计,你蛮高傲哇。三请三接不说,还踩着点到。你是最末一个,知不知道?”

“这叫好戏压台。”涂厂长打着圆场,向他问明了我的住处,便领我往新建的办公大楼走。挨这当头一棒有点不好受。涂厂长说,“别往心里去,他就那样个人。”我感觉张组长的语音有点耳熟?突然想起那天与我通电话的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天,人未见就得罪了。顶天上司啊,而且是个小肚鸡肠,将来怎么相处?

跟着涂石长时了大楼的后门,沿着一楼内走廊走到东头靠北的房间。里面住着比我先到的五位。守门靠墙的空床,就是我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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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背面图,像什么?

涂厂长离去后,我从大家的眼神里看出了古怪、审视和不屑。联想张组长不咸不淡的话,我知道自己臭名己尽人皆知。我拿回行旅,又往往返返去院子里搬红砖,再在墙角一块块地码。整个过程,无论同室,还是对面来串门的,没人帮忙,也没人搭讪。我将木箱在砖墙上搁好后,闷声不响地上街了。心闲人自在,无处不新奇。提着新买的开水瓶,买了十块蛋糕,边吃边逛,回到宿舍快八点。没想到这个时候,绿坨子鬼找上了门。(精彩在后,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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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9 00:49: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临门一脚,福兮祸兮(二)
我一进房门,仿佛水滴进了热油锅,闹腾了。有人哈哈,有人口哨,有人嘀咕,有人哼唱……我不解,也懒得去解,累了想给棉被松绑、铺床睡觉。这时,走廊里传来张组长的声音:“小孙回了吗?”室内顿时鸦雀无声。见到我,他凶巴巴地问:“去哪了?找你几次!”

我好反感这个人!今天是报到日,是星期天,又是下班时间。找我干嘛?突然顶上膛的这串子弹,被我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口。我站在床前,瞅着他一言未发。室内的空气几乎凝固。他见状缓了缓语气,说:“都在后面办专刊。你不是能写会画吗,是驴子是马去遛遛?!”

真他妈撞上绿坨子鬼。有这样说话的吗?!看来老子不证明自己是根葱,你们还真以为老子在装蒜。我赌气地摆摆手,示意他前面走。出宿舍不远,我便发现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尾随在后。年轻气盛的我,没想到一出山,就戏台上屙尿,得罪了一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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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大楼后门,绕过白天去过的办公室那排平房,来到被称的泵房。这里灯光如昼,热闹非凡。一二十位男女聚集这儿,蹲的蹲,站的站,转的转;写的写,评的评,看的看;说的说,笑的笑,喊的喊……一位瘦长个伏在乒乒球台前,拿着三角尺,比照画册上的刊图,用铅笔在白纸上一笔一画地描。橡皮擦擦出的灰色,一团一团的。围观者不时指点着江山。

张组长分开面前的人,走过去,说:“小刘,让小孙试试。”他向站立门边的我招手:“来,过来撒。”众人的目光一下投向了我。来,就来。老子从初中的黑板报,办到高中的墙报、画刊,也算是汽车里按喇叭,名(鸣)声在外了。只是眼前的这幕,让我突感意外。这横刀夺“爱”,真有伤小刘体面。没想到,小刘像见到救星地向我作揖,笑道:“谢天谢地,终于来了。我是赶鸭子上架。”

我见刊图是全开的纸,便问张组长墙报的长和宽。他望大李(团支书)。大李指了指墙角说:“刊的大小画在那地上,样式画在这张纸上。”版式己改得面目全非。我奔过去对地上用红、白粉笔画的长方形量了尺寸,感觉刊图过大。得知刊面受院墙的局限,扩不了。我实话实说,对开刊图过大,与刊面不协调,要改小。这下捅了马蜂窝。我感觉说得清楚,听不明白,只好按比例在一张白纸上缩画了前后两个版式,让他们比较。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他们喊来建筑工程师童工。他比较了一下,说:“按黄金分割律,这个布局美观、合理。”全场唏嘘。张组长对大家说:“那就按小孙的来。”刊图要缩小,版式就得调整,毛笔写就的诗、文就得重来。写毛笔字的主要是杨会计、万票证(业务组票证员)、小李(团支委、电焊工)。小李一句“小卵子,搞死人呐”引起哄堂大笑。

“没事,只当是练字的。版式、字可以明天搞。”万票证问,“今晚能不能画出刊图?”话音未落,赞同声四起。张组长也道:“是的,伽式、伽式(开始)!”既然如此,那就“亮板(亮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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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二

我摸了摸那卷全开的白纸,从中抽出二张。一张糙面朝上垫底,另张按刊图所需要的尺寸折出四维的印痕,光洁面向上摊开。我没发现有干净布,便从衣袋里掏出手帕,用开水瓶的开水将它淋湿又拧成夹干。然后,借助手帕的高热和夹湿,在即将画图的纸面从左至右,由上而下,不急不缓、不漏丁点地画“一”。完结之后,我将纸翻面,用手背在纸的几处作了测试。凭经验,我感觉到位,这才将纸轻轻抹平并在多余的四边压上“镇纸”。

我没去理会切切私语和评头论足。我找铅笔,突然意识到小刘用的是学生作业用笔时,心里直叫苦。没想到,童工递过来两支削好的铅笔,而且就是我求之不得的6H和2B。我真是感激万分。我猜,他可能在我之前发现铅笔不专业,在我盘纸前回去取的笔。童工雪里送炭,许多人面面相觑。为什么?来不及细想。

向大李确认刊图图案时,我暗暗地将2B细长的笔尖在废纸上按折并团磨了几下,开始勾勒刊图。起、承、转、合;横、直、弧、斜,几下几下便将天安门城楼、两只飘飘欲仙的大灯笼以及留白的“元旦”二字大致定位。

从他们预备的几合广告颜料中,取了红、黄、绿、白摆上了台面,将排笔、毛笔、盘子一一冲洗干净,便开始用温水添加胶水调色。自打我蘸着颜料开始画点、画线,到画弧、画圈(留)白,再到浓墨重彩,我身前身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几乎只有呼吸,没有叽喳。就在接尾声时,不知是谁,不知是没憋住,还是恶作剧,放了一个闷声细气、委曲婉转的屁。哄笑中,一幅大气、立体、鲜活的“元旦”刊图完美收笔。收笔之际,也是人们的话匣子打开之时。

童工、杨会计和老明(老三届、县畜牧组笔杆子)隔着球台在那里谈论。“不错,不错。”“真有两刷子。”“嗯,蛮灵光。”

“三脚猫功夫。”说这话的,我在宿舍里见过,姓黄。他身边另位室友陈,说:“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小刘与他俩在一起,也吸着烟,没言语。

大李见张组长望了望黄,没吱声,对黄道:“鸭娃(子)死了,嘴巴硬。”

“硬茬子,不服不行。”万票证手搭上我的肩,说,“伙计,走,去食堂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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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商代玉凤。

其实,我不想宵夜,累了,想去打开行李偎被窝,但我知道不能因任性而失去与新团队融合的机会,更何况还有万哥主动的关怀和友好。于是随万、随大伙去了……

宵夜时,好几位年岁大点的围在了一起。童工问:“哎,小孙,听说你会多种字体?”他的话引起杨会计、万票证、老明及张组长的兴趣。万快人快语:“说说看?”我笑了笑说:“宋体、仿宋、黑体;行、草、楷、隶、篆、魏碑……董点,练过、用过,不精。”老明问:“还会写?”我实话实说,作文一般。

聊天得知,公司以前没办过这大的墙报。即使小打小闹,要么没刊图,要么是请人代笔,要么去买张画。这次招这么多“知青”(之前招“贫宣队”),领导就想让“杀猪剥狗,不说也丑”的公司彰显点文化,所以要在街面办大刊。

哦,我这才明白,对我招入的坚持和宽容,原因竟在这里。

元旦特刊如期推出,搏得满堂喝彩。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临门的这一脚,虽然证明了自己,却也招来了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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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9 00:5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江湖神码头,打不打听你的(一)元旦专刊面世之日,就是我走台谢幕之时。我在走出聚光灯,人归原形,事归常态的期间,细细偷窥了这片即将热血写春秋的城郭。

她坐落在滠水河、黄黄公路和护城河交叉的三角地带,尤如一头坐东横西面南的水牛,扼守着县城的东大门。出城的大道经过护城河的石拱桥由西向东再折向东北与黄黄公路相接。大道如同一条飘悠的彩带,系着牛颈子,贴着牛肚子,绕着牛尾巴,将她分割成了三大块。路北为“牛躯干”。路南为“牛头”和“牛尾”,两块相距三百余米,对杂处的县酒厂、社办的这厂那店以及农家渔户相成怀抱之势。护城河蜿蜒如蛇,潺潺流水洗涤着牛背、石孔桥、牛额流入滠水河。

“牛头”这块,是个很大的座南朝北的四合院。内有蛋厂、食堂、饲料加厂、仓库、卤制品车间和宿舍。临街院门西侧高高的院墙外就是出墙报的地方。“牛尾”这块,是个较大的四合院。内有屠宰场和职工宿舍。“牛躯干”这片,座北朝南,临街是新建的办公大楼,三面是石砌的围院,西临护城河。在一片片己拆,或半拆半留,或待拆的老式平房中,冷库建筑群形如鹤立鸡群。她恢弘的气势,给人以振奋和自豪。

充耳的机器隆鸣,人声鼎沸,满眼的勃发英姿,身心有热血奔流的亢奋。

无意转身,就步入新年。1976,是中国天灾人祸的流泪年。

我仿佛回到了工厂,穿着劳动布工作服,戴着凡布手套跟着涂厂长与这些早来十天半月的“兄弟姐妹”,揭瓦、拆墙;御砖、码砖;整地、挖沟……并非朝九晚五,有时还挑灯夜战。好在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眨眼便是一天。

这天下午,有场恶战。冷库配套工程的五六卡车红砖要进场。我们无疑是卸砖的主力,但还在各部门抽人援助。正在捉蚂蚁凑兵的时候,涂厂长通知我去找潘经理(分管冷库基建、设备安装)。都知道,又是去誊写东西。

同车下砖的任小宝(70届初中下放)吊着嗓门喊:“小卵子,真走火。这苦差,你又冒(免)了。”廖三(70届初中下放)调侃道:“个日姐姐的,杵牛屁眼、出苕哈巴力你行,舞文弄墨你眼红个球!”钟天刚(70届初中下放)打趣说:“个扳妈,叫你读书,你要逃学。怪老锤子!”

哄笑之中,相邻前车的黄念(75届高中,独子)接话说:“三脚猫功夫。”黄开心(75届高中,独子)愣着大眼珠子,道:“嗨嗨,就是。”沈志群(75届高中、独子)不服水,说:“算个罗。”陈显民(73届初中,独子)说:“算个罗?凭你那歪头撒(斜)咖(脚)、鬼画桃符的狗脚迹(字),还配说他算个罗?!”又一阵哄笑。

相邻后车的陈邦顺(75届高中、独子)逗弄道:“你说他算个罗,他还说你哩。有本事拼个高低?”话音未落,蓦然发现车上小刘(75届高中,留城,诨名瘦牛)手中的砖甩向了自己。他立马丢下手中还没递出去的砖,猛然退避。就在他与瘦牛同时惊叫的时候,他高高的身子仰倒在低头码砖的陈伯连(70届初中下放)身上,继儿仰翻过去砸倒了刚刚码起的几排红砖。“哗啦啦”,砖垮尘起,曝笑冲天。

潘经理(高小,土改干部,诨名潘大炮)的房间在办公室(财会、业务、车队等)的那栋平房里。床上挂着灰头灰脸的棉纱蚊帐,床头摆着一张五屉桌。桌面除了那块特意清场的玻璃板,其它地方均杂乱无章。最打眼的是那个烟屁股堆得老高的烟灰缸。有它在,人都要被薰个半死,还要蚊帐搞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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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岿然不动(大湾石,高10cm)

“小孙来了吗?”潘经理从办公室接电话返回,人在走廊粗门大嗓就进了门。他魁梧的身子带进一阵风,见到我喜不自禁地说,“狗东西,知道吧,你誊写的报告领导批都批得快些。狗东西,莫翘尾巴啊!”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摞申请要水泥、钢材、设备的报告放在玻璃板上,交待道:“媳妇穿婆婆的鞋,老样子,一式四份。我出去办事的,你就在我房里复写,不认得的字空着,等我回来告诉你。”他的字很难辨认,字里行间偶尔出现莫名的符号。问他,他也要根据前后的语意半认半猜。就这样,我除了吃晚饭挪了个屁股,一直就钉在那儿复写到晚上八点多钟才搞完。因有几个字要等他确认,我又等到了十点。猜想他不会回来,我只好离开回宿舍。没想到,一场恶搞等待着我。

宿舍漆黑静谧。门上窗的玻璃映着对面门上窗透出的灯光,门被锁着。我没有钥匙,怕吵了大家的磕睡,便小声叫唤并轻轻地敲门。寒冬的风,穿过昏暗、幽长、阴冷的走廊吹得人直打哆嗦。奇了怪,既没人吱声,也没人开门。我只好小声叫喊着人名。然而,逐一喊遍了,如同棉絮和水没声响。室内寂静得如同坟场。对面门缝隐约飘出吃吃笑声和切切私语。

不至于都睡死了。羡慕嫉妒恨的他们在整我。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我蹦起身子,用手尝试着去推门上窗,推不开。我想找棍子或砖敲碎窗玻璃,拉开插梢,然后翻进去。“头脑发热,就会错。”这是祖母的话。将门踹开?我死掐虎口,让脑子强降温。砸窗,是个法子,但不可取。踹门,这招更臭。不过,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冲门踢了一脚,吼道:“我最后警告,哪个锁的门,哪个来开。不然,门踹坏了,就找你赔!”狗日的,还是没动静。

冷静,想法。我脑子忽然闪条缝,他们见潘大炮犹如老鼠见猫,打他的牌子试试看!于是,我便喊:“好,你们等着。老子去找潘经理,看你们开不开。”我故意将话音由大变小;脚步由重变轻,到了第三个门洞便躲了进去。

没一会,对面的门开了。相继探出头的是住里面的沈志群和黄开心。沈说:“冇得人。个日的,真的去了。”黄道:“去了就去了,怕个卵子。”室友黄念、陈显民、瘦牛、陈邦顺相继出来,都吸着烟。狗日的,原来他们全躲在对面,跟老子演空城计。

“罗了,”瘦牛道,“不该紧(久)搞的。”

黄念嘴里吐出长长的一串烟,说:“拐(坏)了,大炮来了,么样搞?”

“我们躲着不出来。”陈显民说,“万一不行,就说闹着玩的。”

“冇得事。听老夫的。黄念,给。你快点把门打开,用这纸把门轧着。”陈邦顺道,“潘大炮来了,门冇锁,说个球?反倒让他喝一壶。快点弄,弄好了快点进来,免得撞上了。”

他们很快退了回去,关了灯。说时迟那时快,我踮着脚三蹦两跳闪进了房,将门轻轻地反锁并拧了小拴,忍悛不禁地笑了又笑。我想擦把脸,摸黑去取毛巾,见冻得像冰挂,只好作罢。脱去棉袄,留下毛衣毛裤袜子钻进了被窝。我的睡意被恶作剧的兴奋和快乐躯散得无影无踪,睁着眼睛想着时间的长短。时间真的很有趣,它无形、无色、无味、无声又无神,却真真切切地让你感受到它的缠力、弹力、耐力、威力、残酷和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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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水落石出(背面)。

将近十分钟,寂静的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切切察察,继而叽叽喳喳、嘈 嘈杂杂。声波在黑暗中流动。“个日的,去这么长?”“开心,去看看?说不定给潘大炮偎脚了。”陈邦顺的声音。“不搞。”“个日姐姐的,你不搞,我去搞。”陈显民说着,步脚声在走廊的泥地上由近而远。等待中,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地嘀咕着。“哎,窗户黑灯瞎火。”从走廊那头传来陈压低的声音和由远而近的跑步声,“院子里鬼毛都冇得。”议论声变大了,有担心,有犯疑,有不解。“八成是偎脚了。”“嗨嗨,你们闹。睡觉去。”黄开心的声音。对面的灯亮了。我眼前由黑变灰。

“管他妈的,困了,开门睡觉!”黄念推门,推不开;再推并拍,纹丝不动,疑惑地,“哟嗬,轧着的门怎么锁上了?”他掏出钥匙,锁打不开,喊:“哟嗬,出了虾子精?”

“哪那巧的事呢,我来。”陈显民掏出钥匙,锁被弄得“喀嚓喀嚓”地响,就是扭不开。他降低了声调说,“应该是小拴柄了。个日姐姐的,莫不是他回了?”“他是神仙,去无踪来无影?”陈邦顺说,“我不信那个邪,让老夫来。”陈显民见他弄来弄去,发出“噫噫”声,取笑道:“我还怕你有日天的本事哩,说小拴柄住了,还不信。他就在里面!认怂吧,喊门。小爹,小爹,把门打开。”

狗日的,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门外的他们拍拍打打,喊喊叫叫;门里的我笑得鼻涕一把,泪眼一把。开门?哼,没那么容易。你们害(整)我一人,我害(整)你一群;你们给我喝酸的,我就给你们罐辣的。他们理亏在先,没有撒野动粗,只是在那里骂骂咧咧、哀哀求求。

我踮脚过去将门锁的小拴悄悄地拧开,迅疾地钻回被窝。不过,我从里而外,准备好了迎战群狼的攻击。真他妈一群蠢蛋,过了好半天才有钥匙插入门锁……(精彩在后,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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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9 00:5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江湖神码头,打不打听你的(二)这群鸟人吵吵嚷嚷开门进房,己是转钟。他们似乎没有睡意,聚在我床头与门之间的那地问这问那。对面的沈和黄也参了进来。

一股酒味,在那儿聚集又在空气中弥漫。我这才知道他们喝过酒。黄开心倚疯装邪地摇我的床头,边摇边喊:“哎,装个卵子。是么样进的屋撒?”

“摇个么事,摇?”我掀开被子坐起身,吼道,“跟我夹歪!”。

“哟嗬?蛮翻啊!”陈邦顺这句话,引起连串的“哟嗬”,而且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拉得长。瘦牛被黄念推了一把。在向我撞来时,他“哎哎”地向外旋转了两圈,倒在对面他自己的床上,没碰到下床穿鞋的我。

“哟嗬,溜唰。”陈显民又将沈志群推过来。沈似乎是借力发力。我扯完鞋跟刚伸腰,来不及躲避,被他实实地撞倒在床上。他压在我身上,嘴里狂呼乱叫“花姑娘的干活”。浓浓的酒气合着重重的口臭,薰得我直喘气。

我担心他们上演叠罗汉,叫喊:“下去,滚下去!”哄笑、怪叫,滋长着沈更加放肆。他的双手控制着我的双手,双脚翘在空中左摇右晃,身子在我的胸膛肆意碾轧。我忍不住了,厉声吼道:“再不下去,老子就动手了!”

“哟嗬,你有日天的本事?”“打不死的程咬金!”

“鸭娃死了嘴巴硬。”陈邦顺怂恿着,并向外扯黄开心,“伙计,上!”

再僵持下去,我要吃大亏。该出手时,要出手。我突然举头挖(磕)向沈的面部。他“哎哟”一声,双手本能地收缩。我被解脱的双手,抓住他肩部的衣服奋力上举。趁他的身子下滑,我收缩双脚,然后手脚同时发力。他做梦也没想到,就这样被蹬了出去,空中飞人一般落在瘦牛与陈邦顺并排的床上,发出老牛坠崖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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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二,起舞(背面、干拍)。

这幕不知是太快,还是黄开心脑子反映太慢,他被陈邦顺推出后,正在加速运行。说时迟,那时快,我猝然下蹲。嘻嘻哈哈冲撞过来的黄,悲催地被我团缩的身子绊了个狗啃泥。  

师傅说过,攻其不备,擒贼擒王。我从地上蹿起,将陈显民擂向黄念,直奔陈邦顺。他连连后退,双手乱晃,连声求饶:“哥们兄弟,老大,老大,闹着玩的,闹……”我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掌,用力后搣;另手直顶他的下巴。他嘴里鼻里含混地咧咧、哼哼,高大的身躯扭成了麻花。

“是闹着玩吗?对,梁山弟兄,不打不相识。”我两手松缓了一下力度,笑道,“闹着玩也得长点记性!”话一出口,我两手同时用力。他发出杀猪般沉闷的嚎叫。

沈像霜打的茄子,焉耷耷的。黄的头和手有皮外伤,嗷嗷叫。两陈和黄念各自也在哼哼叽叽。我也因用力过猛,尾椎骨被床板摁得青紫二色,火烧火燎。战争没赢家。但,想打码头的人要掐你脖子,你有选择吗?经此一战,落了个孙老大的诨名,他们中没有人向我秀肌肉了。不过,惊心动魄的文斗上演了。

一连两天的挑砖上架,浑身酸痛,瞌睡也多。这晚,我上床没看几行字就迷糊了。手中的《苦菜花》被陈显民扯脱,我才惊醒。书,出自童工床底上锁的木箱。这是他继《红岩》、《上海的早晨》之后,借我看的第三本被批判的小说。万幸的是,陈不是为了看书,是为了扯蛋。不幸的是,他念出了书名,给我引来祸患。

陈把书塞给我,做王八的手势道:“老规矩,荦段子,不讲是四脚爬。”

“狗日的,怪不得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在看‘毒草’啊。”陈邦顺振振有词,“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是一大发明。”“别扯蛋,看本小说就反党了?”陈显民说,“言归正传。且听下回分解。”

为了转移话题,我将白天想好的段子抢先托出。一男教师与一女干部结婚。两人都是二婚,但女干部有点看不起男教师。男教师的同事忿忿不平,结婚那天写了二幅对联,分别贴在婚房的大门和房门。大门口的上联是:一对新夫妻;下联是:两副旧家奁。横批是:半斤八两。黄念插话,对,不相上下。

房门的上联是:真英雄,静时,蓄势待发,动时,翻江倒海,哪曾理会收入支出?一静一动方显英雄本色;下联是:烈女子,来时,眉头紧锁,去时,满面春风,何须算计满地桃红?一来二往尽露花样年华。横批是:饮食男女。

“没搞懂。你懂了吗?”瘦牛问陈邦顺。陈说,“饮食男女”不如改成“屄屌平等”。“荤,太荤。”黄念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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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三,谦恭(前侧、干拍)。

“荤个鬼,比瘦牛还瘦。”陈显民与泥巴匠泡了几年,味口重。他说,“杀猪剥狗的除了屄,就是屌。我让‘老大’听个掌文的。”有个村子,张、李两家先后娶了新媳妇。这天,张家新媳妇蹲在地上筛米。小叔子从外面挑水回来,发现嫂子裤裆绷开了,露了底。他怕外人看见,又不好意思说,急中生智道:“一朵鲜花朝地开,谨防外面有人来。”

新媳妇开始还没会到,后来低头一看,我的个妈,赶紧跑进房换了裤子。事后,她与李家的新媳妇夸起这事,对小叔子赞不绝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家新媳妇第二天,故意把裤档的线拆了,想看看她家小叔子的文才。

她派小叔子出门挑水,自己在堂屋中央蹲着择菜。小叔子挑水进屋,一眼就发现了嫂子的裤裆炸开了,急忙喊道:“嫂子,嫂子,不得了,你看你胩里!”新媳妇大失所望,骂道:“你看张家的小叔子多聪明,发现他嫂子露了底,知道掌个文,哪像你苕头日脑!”小叔子见好心没落好报,顶嘴道:“掌闻?我呸,不闻都骚,还闻!”引发哄笑一片。

“老夫讲一个,笑掉你们的大牙。”陈邦顺边卖关子,边清喉咙。寒冬的一天。有位秀才家里揭不开锅,不得不上山砍柴,想用柴换点米。他挑着一担柴下山,路过一家小饭馆,进去讨水喝。不料店里只有女老板一人。秀才见女人有几分姿色,话就多了。郎才女貌的聊着聊着,聊得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

半推半就要上床了,女老板突然提条件,说,搞可以,你得把那担柴留下。秀才犯愁了,说,这担柴留下了,我就没得换米的,家里等米下锅。要不,你给我一点米?女老扳白眼一翻,说他想得美,人被你搞了还倒贴米?相持之下,秀才让了步。他说,这样行吧,柴留你一半。女老板不省油,那你就只能搞半挫。否则,柴一根也拿不走。秀才转眼一想,半挫就半挫吧。

刚开始,秀才遵守着半挫的协议。哪知,搞进搞出,搞忘形了,后半挫没保住。陶醉的女老扳突然叫停,骂秀才违约。秀才明知故问,凭什么叫停,是按协议在搞啊?女老扳骂道,协议你个头,不是说好了只搞半挫吗,怎么全搞进去了?

秀才说,没错,是半挫啊。哎,你究竟说的是哪个半挫?女老扳说,前半挫撒!秀才说,这只能怪你没把话说清楚,我说的是后半挫。女老扳一对眼睛瞪得像铜铃,叫屈道:“老娘算是被鬼日了。”

瘦牛笑得直拍床板。黄念叫道:“秀才有才,会钻空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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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四,腼腆(后侧、干拍)。

第三天的下午,张组长与团支书大李找我谈话。张问我在看什么书?我顿时一惊,知道他问的是《苦菜花》。不过,我正在重读《红楼梦》,如实作答。张说是毒草《苦菜花》吧?大李追问书的来源。我说《红楼梦》是我买的。他们要去我寝室看。娘卖X的,是谁出卖了我?我掐虎口,迫使自己想对策。

我打开木箱的锁,拿出一本《红楼梦》丢在枕头上。大李看了看递给张。张问,《苦菜花》也在箱子里吧?我说,没有。有《红楼梦》的另外三本,还有《唐诗三百首》。张可能见我脸色难看,便叫大李去工地喊陈显民。等待里,张翻《红楼梦》,发现写了好多的批语,吃惊地问,都是你写的?见我沉默,他抽出那张折叠的纸,看了看,好奇地问:“‘葬花吟’,‘苦菜花’?”

露马脚了。那三个艺术字是我看完《苦菜花》后,从头至尾想情节时写的。后来,再读《红梦梦》时,我在那张纸上默写了“葬花吟”。眼下,我不得不自圆其说,否则就是苍蝇钻牛X,自找苦吃了。我说:“林黛玉大家闺秀,生在福中不知福,成天哭瘪了不就像枝苦菜花吗?”我突然有了解围之计,赖!

张组长见到陈显民,问:“他那天看的是不是《苦菜花》?”陈睁大了眼,说:“么苦菜花,甜菜花,搞不懂。”“小说!”“他成天看书,鬼晓得他看的么书。”看来陈不是告密人。赖计,不能用。我从张组长手里取回《红楼梦》,对陈说:“前天晚上,讲故事前,你从我手里拿走这本书,不是念了这三个字吗?”陈很快领会我的意思,如梦方醒:“哦,是说这事啊。当时是念了‘苦菜花’这三个字!么样,有问题?”

“那就这样。这事到此为止。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多读点马列的书,莫成天迷在封、资、修里头。”张组长留下这话便与大李离开了。

“懂板!”我向做着怪脸的陈擂了一拳,说,“够哥们。”我暗自庆幸得亏午休时把《苦菜花》还给了童工,要不然,真的吊得大。

“肯定是他告的密!”陈用手指着床说,“出卖了你,也出卖了我。要是不对质,我还蒙在鼓里。你说不准会冤枉记恨我一辈子。娘卖屄的,老子盯上他了。”后来,他真的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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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9 00:5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神蛙:春来我不先开口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朋友,你知道这首《咏蛙》诗,出自谁人的手笔吗?它是毛泽东主席16岁时的大作。那时,他在湖南湘乡东山书院读书,同学大多是纨绔子弟,看不起“土包子”的他。同学的不屑、疏远,多少给自尊心很强的他造成一些精神上的压抑,让他有种“知音世所稀”的孤独感。在这种环境,这种心境之下,他有感而发地写下了这首《咏蛙》。

诗运用了托物言志的手法,通过对青蛙的形象、神态、心境和对环境的描述,表现了诗人年少的抱负。字里行间,没有惆怅,没有苦闷,没有怨天尤人,包含着的却是满满的斗志昂扬、雄视天下的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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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三,殷殷期盼。

据说,毛爷爷成为共和国的领袖之后,偶得国画大师齐白石的《鸣蛙图》。欣喜之余,他在这幅画上题写的竟然是他少年所作的《咏蛙》诗。

  故事是这样的。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一天,齐白石应毛主席之邀,造访了丰泽园。两位湖南老乡谈及少小离家,浪迹天涯的经历,感慨良多。毛主席笑道:“我们是他乡遇故知呀。”这话让齐白石感动得老泪纵横。

   齐白石回府后,夜不能寐,创作了一幅《他乡遇故知图》,随手用那废弃的一幅《鸣蛙图》将其包装后呈送毛主席。毛主席不仅对《他乡遇故知图》大加赞赏,而且对作包装纸的《鸣蛙图》也爱不释手,特地让工作人员送去装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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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四,金蟾送宝。

这天,毛主席再次邀齐白石到丰泽园,并请来郭沫若作陪。毛主席将装裱好的《鸣蛙图》拿出展示。始料未及的齐白石,说:“此乃弃画,怎能入主席法眼。”毛主席说:“白石老的弃画也是天下难寻,丢掉岂不可惜。今天我请沫若先生一起和白石老共同完成这幅旷世佳作,白石老意下如何?”

就这样,齐白石补款,郭沫若与毛主席先后题辞,成就了这幅人民领袖、美协主席、科学院院长三英同绘的《鸣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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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五,参禅悟道。

毛主席的题辞就是:“天下我若不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只不过,原诗的“春来”改成了“天下”。时过境迁,当今的共和国领袖,毕竟不是昔日山乡求学的少年。

在此,借用毛主席的《咏蛙》,来欣赏这方奇石“神蛙”,即使人在风雨中,也能从中见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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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9 00:53:4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石七面脸,恐惊天上人
面相学,在我国文献中最早见于《礼记》,属五术中的一术。主要是从人的面相或身体特点、言行举止,研判这个人的性格特征和健康状况,从而推测这个人命运的学问。《易经》里,有详尽的论述。

这门学问在西方,历史也很悠久。古希腊的先哲亚里士多德就有专门的论述。他说:一个人的面容,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其性格特质。

在中华文化长廊里,我们不难读到因面相引发的神奇故事。如,春秋末期政治家、经济学家、道学家范蠡就是面相大师。他与文种一起扶助越王勾践平吴复国之后,深知“长颈鸟喙”的勾践,只能共患难,不能共享乐,很快不辞而别,带着西施泛舟隐齐。然而,同样功劳赫赫的文种,却没听他的劝告贪恋丞相之位,最终为勾践所不容,赐剑自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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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四,思贤如渴。

晚清权倾一世的曾国藩,也精于相术。他大日记中写有相术诀:“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立意看指爪,风波看脚筋。若要看条理,全在言语中。”他看部将江忠源相说,“此人必立名天下,然当以节烈死。”果不其然,江忠源因击毙太平军重要首领冯云山而名扬天下,官升安徽巡抚。然而,他坚守的庐州城被太平军攻破,无奈投水自尽,后被朝庭追赠总督,谥忠烈。

毛主席一生博览群书,对《易经》颇有研究,有趣的是他从小到老与看相结下不解之缘。

电视剧《恰同学少年》,就有看相的情节。

算命先生说,这位先生,你骨相清奇,仪表不凡。我刘半仙在上海看相二十多年,不曾见过你这样大贵之相。来来来,年轻人,我给你好好看看。不满意我不要钱!

主席答,好哇,那您给我看看。

算命先生问,你想看什么?我这里可以看婚姻,前程,官运,财运,遗失财物,什么都可以看。

他答,我看,未来。

算命先生一愣,未来,那你的生辰八字?

他答,不是给我看。

算命先生又一愣,你给谁看?

他说,我给……算了。我说了您也未必看得懂,再见!

算命先生有点急,说,喂喂喂,你到底给谁看呀?谁说我看不懂呀,谁呀?

他说,中国,中国的未来。

算命先生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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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五,悲痛欲绝。

这一情节很有高度,反映了少年毛泽东心系天下,忧国忧民的情怀。也诠释民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看相之说。无独有偶,主席另则与老道长达半个世纪的交集,听起来有些玄,但很有温度,很有深度。

这位老道,是南岳衡山有名的仙人。相传他能预知未来,并宣称自己能活120岁。也许是泄露天机,他在60岁时就瞎了眼睛。主席童年时,父亲请这位道士给他看过相。

道士对毛父说:“令郎将来贵不可言,只是命途多舛,婚姻不幸,还会连累门庭人丁不旺……”这一说,听得毛家人好长时间都愁眉不展。

斗转星移,转眼过去半个世纪。回头再看道士的话,也非荒谬。1966年7月16日,主席在武汉畅游长江之后前往长沙。在接见湖南地方领导时,主席得知当年那位中年道士,而今虽过百岁仍然健在,便决定去衡山会会这位故交。

途中,主席对随行的华国锋、汪东兴等人讲了这位道士曾经的预言。道士说,湖南这个地方,百年之内会出五位帝王级的人物。

主席指着自己说,我应该算一个,刘少奇也应该算一个,还有一个应该是彭德怀。以后会出谁,就不清楚了。(后来出了华国锋、胡耀邦)

在距离老道茅屋百余米的大树下,主席让华、汪一行人在此等候。他只身来到茅屋的窗前,道:“结庐在仙境。”窗里有人应道:“贵客到柴门。”主席说:“仙人,打扰了!”随即推门进入。

汪安排好周边的警卫后,放心不下主席,悄悄靠近茅屋窗前。他听到主席用地道的乡音在与老道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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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六,惶恐不安。

老道说:“你报的这个字,有点糟心。毛与卯金刀,形同鱼肉刀俎。虽然举大事者不忌小怨,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是常理。否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腔热血付之东流。”

汪怕主席发现了不高兴,准备离开。他又听到主席问:“你看我还能活多少年?”道士说:“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天门。”汪一听这话,顿时提心吊胆,瓷在了那里。

道士说:“五十年前,我给你看过相吧?你是长寿之人,本应当好好做学问的。现在晚了,该干什么就去干吧。”

主席问:“要干的事情很多,我还能安排几年?”道士说:“你心事太重。悠悠万事,欲速不达。遇事随缘,悠着点好。”

主席坚持地问:“大体上有个数字吧?”

道士沉吟片刻,说:“十年吧,多的就算是你赚的。”

主席换了句话:“我是本乡人,又是异乡人。此去经年,你看我还有机会回家吗?”

道士哈哈大笑,随口吟道:“小儿出家娘断肠,返乡原是一黄粱。公说婆说皆真理,自生自灭无汉唐。包公羞居大开封,秦桧喜游小苏杭。南岳不是你宿处,不在沙场在大堂。”

主席说,我也凑和几句:“是人岂不恋故乡,红肉辣椒伴谷粱。男儿女儿论孝顺,街前街后说荒唐。人说回首即佳境,我无反顾奔天堂。阴间阳世墙一道,是福是祸随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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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七,惊天动地。

道士说:“好诗,好诗。”

主席说:“让仙人见笑了。最后一句不太雅,请仙人谅解。”

道士说:“气势到了那地方,就不能管那么多了。这就是你的道,强求不得。我倒是觉得这样的诗好,见了真性情。”

主席笑道:“如果仙人不嫌弃,回去后我将拙诗抄写了寄上,也请您将惠赐的诗寄下。”

道士说:“不敢不敢,我差不多知道您是谁了。我不能和您交道太多。”

主席说:“不必顾虑。”

“我们的气场不一样。不过,咱们还算有缘,我就给你送几个字吧。”

出来时,主席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十六个字:上山走弦,下山走弓;玉全瓦碎,无动于中。他将字条递给汪,意味深长地说:“你找地方保存起来,将来我要验证的。哲学上有很多东西没弄清楚,算命就是一条。有很多人不懂装懂,出现唯心主义。随便瞎说,我不信。与其相信那些骗子,还不如找算命的道士。后者虽然也是乱猜,但是好玩啊。”主席不愧是伟大的唯物论者,对待传统的相术、算命也很辨证。

  有相学大师看毛主席面相有三奇,男生女相;南人北相;武人文相。我看还可补上一奇,凡人佛相。他不光有伟岸的身材,大格局的面相,伟人的功绩,而且还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和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所以,深得后人的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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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12-19 00:55:02 | 显示全部楼层
达摩,一苇渡江

达摩,南北朝时期从印度来到中国,住锡少林寺,成为中国禅宗的始祖,给我们留下许多神奇的故事。诸如一苇渡江、面壁十年、断臂立雪、只履西归等。有些故事,被一些名人大伽所引用,并随着岁月的延伸不断焕发着活力。

一位堂堂的印度王子,又是得道高僧,竟然抛下安逸,不远万里来到陌生的国度弘扬佛法、传经布道,这不能不令人对这位信仰笃定的非常之人,产生非常之敬。

 非凡之人,总会有非凡之举。当他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里漂了三年,终于登上他梦里“震旦”(中国),他欣喜若狂、倍感振奋。当广州剌史萧衍热情款待,他高兴万分、倍感温暖。当梁武帝的使臣奉诏接他进京(金陵,现南京),他喜极而泣、倍感荣幸。然而,当他与梁武帝谈论佛法不投缘时,他心烦意乱,倍感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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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红尘悟道。

其实,这也是事出有因。他俩尽管都信佛教,但他是禅宗大乘派,旨在普渡众生,而梁武帝信奉小乘佛教,主张自我修行。因主张不同,两人就没谈到一个点上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三十六计走为上。达摩不辞而别匆匆赶到长江边,想渡江北上入魏。然而,野渡无人也无舟。

他哪知道,梁武帝与他交流之后,深感懊悔,尤其是得知他离去的消息更是感到愧疚。他赶紧派人去追他回来……达摩看到有人追赶,情急之下折了一根芦苇投入江中,跳上芦苇飘然过江。

达摩“一苇渡江”之后,手持禅仗,信步而行,见山朝拜,遇寺坐禅。北魏孝昌三年(公元527年),他到了嵩山少林寺。见这里群山环抱,森林茂密,山色秀丽,环境清幽,佛业兴旺,是一块难得的佛门净土,他便将少林寺作为传教的道场,并在嵩山西麓的五乳峰一个天然石洞里坐禅入定。

历经九年多的参禅悟道,他终于悟出适合于中国人的佛法:东土禅宗。即禅宗不需要用语言文字来阐述,只要了解自己的心性,就可以悟道成佛。也就是说,即使你不识文字,也丝毫不防碍你通过修炼成为大师。如禅宗六祖慧能就是杰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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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四,图一背面图。

达摩祖师这“面壁十年”“一朝顿悟”,让印度的佛教在中国落地生根,并开花结果。他“极地生存”、“推陈出新”的精神,在中华大地影响极其深远。

近代先驱者中的佼佼者周恩来,有诗为证:“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一九一七年九月,周恩来为了投身到祖国反帝反封建的洪流,毅然放弃在日本的求学,决定回国。回国前夕,他的同学、好友张鸿诰等人为他饯行,并要求他留言纪念。

  时年19岁的周恩来,挥毫书写下了这首《无题》,并在诗后写下“右诗乃吾时所作”,“返国图他兴,整装待发,行别诸友”等字句。该诗四句,而借用的典故却不少,其中就有达摩“面壁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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