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也许得豆, 满腔浓情是堵是疏结果迥异(上)
三江居士
小孩的管教,常常是横亘在年轻父母面前的一座大山。如果涉及祖父祖母辈的参与,那更是在曲折陡峻的山道上又添了荆棘。不过,我从自己当孙子、当儿子、当老子的切身感受,归纳起来看,无非就是两个:“堵”与“疏”。
儿时与祖父祖母生活在故乡.隔代的宠爱,尽管属于草根,但让我在放养中没有脱缰,无忧无虑中感受提心吊胆。因为,祖父与祖母的城乡差别和思维差异,导致宠爱孙儿的方式,相同中还有相反。
夏天的中午,祖父雷打不动要睡午觉。这时候,便是我任性放飞的时候。我和小朋友们除了上树套蝉,菜地偷瓜,最爱就是去池塘玩水。
应该是五岁的某天,祖父得知我在池塘玩水。他火急火燎地赶来吼我上岸,将我训得像个龟孙不说,屁股还挨了几巴掌。“水火无情,淹死了么办?从今往后,你再玩水就不让你吃饭!”
从这天起,为了防止我下水,他每天用墨汁在我的光腚上画圈圈。边画,还边威胁。我和几个小朋友,无时无刻不在打我腚上这两个墨圈圈的主意。站在塘坡上看水塘中的朋友兴高采烈地狗爬式,打水仗,扎猛子,我心里就像有无数双手在抓痒。这天,我一时忘了腚上的墨圈圈,裤子一脱跟着下了“饺子”。在水中两手抓着岸边的青草,俯卧在水里,疯起时与并肩的朋友竞相扑腾扑腾地打“扑啾”。光腚如葫芦瓢,在阳光下起起伏伏、时隐时现,墨圈圈在水的浸泡和洗涤下由浓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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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黄腊石,前有介绍。写意:顽童与老人)
财运突然发现并惊叫道:“不好,墨圈圈,快没了!”这话如同晴天劈雳,让我记起这茬,赶紧爬上岸着起急来。老黑说:“别急,我去把爹爹的墨汁偷出来,再描上。”尽管按原来的痕迹描上了墨,可惜工不精,祖母一眼就鉴定出了真伪。祖母唬着脸说:“你违规、抗命,还做假。是不是错上加错啊?”我点头,其实内心并不服。
可能是祖母避开我与祖父交涉过,那天祖父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没把我怎么样。祖母尽管宠着我,但始终不敢放任我去玩水。让祖母改变初衷,是一次险些丧命的意外。
祖母带我去汉口娘家一转趟回来,在祁家湾下火车然后步行到汤何湾,再抄近走小路。距离大高湾大约一里远近的地方,有口不大的塘。塘紧靠着小路的西。草丛簇拥的田间小道蜿延逼窄。祖母缠过脚,走路吃力。我在祖母前面蹦蹦跳跳的走,不料被草蔸一绊,从小路向塘坍塌的豁口处,倒栽了下去。头和小半个身子在水里,双手本能地撑在滑坡的泥里,脚尖本能地勾住了豁口边上的草蔸蔸。
祖母见状扔下手中的包,抓住我的一只脚亡命地将我拖出水面。我神智不清,很木,一连吐出好几口水后,才看清了祖母的脸。祖母双脚跪在地上,一边大声叫唤,一边按压我的肚子,泪珠吧嗒吧嗒地滴在我的脸上。见我醒来,祖母长长地吐了口气,一下子瘫坐在泥水地上,抱着我悲喜交集地嚎啕大哭……事后,祖母不顾祖父的反对,坚持让我的叔辈们带着我玩水,直到我当着祖父祖母的面,从池塘的这边狗爬到那边,再从那边狗爬回这边。我看到了祖父的笑,也听到了祖母石头落地似的感叹:“嗨,再不担心落水了!”
几十年过去,我做了父亲,我懂男孩对玩水的天性渴望。儿子不到三岁,一时兴起,我抱着他下了河。水中的他,又惊又喜又怕,在我怀里慌乱地乱叫乱抓乱蹬……不过,真正教他游泳,在他十岁左右。在当时武汉测绘学院的露天游泳池。时常相约同去的有好友赵继松和他儿子峰峰。我先是站在水中用双手托起儿子的小肚肚,之后坐在泳池边,伸出两条腿用脚背弯勾托起儿子的两腋窝,让他尽兴地感受水中失衡、失重、平衡、浮起的惶恐、心跳和乐趣。
儿子比老子的起点高,没有经过狗爬式,在我的两只脚上,从蛙泳开始了起步。那年的夏天,我几乎每天下班都陪着儿子泡泳池。我是种瓜得瓜,儿子从旱鸭子,变成了水中蛙。之后,每年的夏天,我都要抽时间陪儿子游泳,不光去东英游泳馆,更多的是去东湖天然游泳场历练——武大、八一、九女墩、梨园等游泳场。儿子不仅会蛙泳,还会侧泳、仰泳、潜泳,还懂了些自救和救人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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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图同为一石。写意:为童指路)
祖母的放让我悟到,堵不如疏。要想不被水淹死,就得懂水会水。
好奇和猎奇也是每个孩子的天性,我也亦然。祖母牵着我,与她的闺蜜到归元寺数罗汉。我突然对案上送来凉风的坐式电扇产生好奇,伸出手指想伸进大格铁网摸那像影子样旋转的扇叶。祖母发现及时,迅疾地将我的手往怀里一扯,没让我得逞。我的手感觉到祖母的手心在冒汗。她的闺蜜骂我“神经”,“剁手”。我问为什么?祖母说,电扇叶子转起来就像飞刀,你手指进去,就是刀削萝卜!哦,那我的手指就只九个半了……
案前的老和尚转愠为笑,抚摸着我的头说了句恭维的话。引得祖母和闺蜜直乐呵。从归元寺返回的公汽上,祖母指着一条岔道说,往那边去就是中国最大最大的长江大桥。我央求去看。祖母说:“下次带你去。”
我等不了下次,脑子里无数次描绘着那个最大最大的桥。第二天过早后,我告诉祖母,去楼下玩,其实是试图从三阳路祖母的姑妈家走去看大桥。在解放大道到武胜路(当时不知街道名)的那个拐角楼房的墙根,我特地用碎石画了正反两个箭头。没走一会,我便看到了桥,看到了江,看到了船。这就是祖母“最大最大的长江大桥”?
一位解放军叔叔告诉我,这叫汉水桥。他指点我如何如何走。没多会,我无意从树丛里发现了远处横卧江面的一座大桥,心一下子激动得直跳。不过,越走近她,我越失望。摸着大桥拦杆上的一个个狮子,走过去,走回来,眼前就是一条有栏杆、有路灯、宽阔的马路。不过,望桥下去头晕的长江让我感兴趣。我一边走,一边看,看大江,看旋涡,看行船,看飞鸟,看天边的云,磅礡的气势让我情不自禁地呼吸那种有形又无形的气,心胸被这气填充得好大好大,身子变得好轻好轻。我感觉自己变成祖母故事里,俯瞰天下的神。
这“扩胸”潜伏我的身心几十年。只要“遇堵”,它便会悄然地出现,让我忘忧,让我空灵,让我超脱,让我神助……
一个突然的情况,让我回神并惊慌。第一反应就是,完了桥在摇晃!我脚下的桥出现了震动,而且由弱变强;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大。我下意识地扑在栏杆伸头向下探望,想知道那“奇怪”是不是在桥下。我的后背被冷丁拍了一下,吓了一大跳。
拍我的人问:“看嘛?”我疑惑也反感地望着他。他说:“火车,有什么好看的?快离开!”我讨厌这人(许多年后得知,是安保便衣)。不过,这人让我对能通火车的大桥括目相看,也是这人让流连忘返的我突然起想起回家!我万万没有想到,回到姑佬佬家,己是下午。她家炸了蜂巢,已四处发兵。祖母急得团团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