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州：一座被毒品改变了的千年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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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州：一座被毒品改变了的千年古城

　　 现代生活报记者 前锋
　　 同心县韦州镇是一座被毒品改变了的千年古城。5月1日，记者带着无尽的疑虑与猜测走进了韦州镇。
　　
　　毒品与一个家庭
　　 在去韦州的班车上，记者碰巧遇到了在贺兰县建设局工作的韦州人小强，她告诉我，毒品把韦州人害惨了，自己的一个舅舅目前也在吸毒，人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三个孩子也因此辍学，舅母为了帮助舅舅戒毒，举家迁到远离韦州的一个村庄。
　　 到达韦州时，天上飘洒着零星小雨，街上的行人很少，沿街的房子都是平房或是二层楼房，只要稍加留意，便可以看到墙壁上“吸毒必戒，贩毒必惩”的字样。
　　 在镇上的废品收购站，出现在记者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羸弱女孩荧荧（化名）今年刚满10岁，她和60多岁的奶奶轮流为三个弟弟妹妹做了两年饭。奶奶马经梅有五个儿子，大儿子、五儿子、女婿都因贩毒被判了刑，三儿子、五儿子因吸毒、贩毒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道明来意，老人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毒品害了我们全家，毒品害了全韦州呀。”
　　 老人目前带着四个小孙儿生活，最大的孙子10岁，最小的只有4岁，家里的经济来源仅靠圈里的几只羊。10岁小孙女荧荧常常要担负起妈妈的角色，为小弟弟、小妹妹们缝衣做饭。说起往事，老人悲伤不已。她的三儿子彭三夫妇吸毒时，把一个不满周岁的儿子锁在家里，双双外出长时间没有回家，硬是把儿子活活饿死了。后来，他们两口子没钱买毒品，竟把自己出生刚刚三个多月的亲生女儿以两千元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新疆人。
　　 我拿出糖果送给几个孩子时，他们都躲开了。荧荧小声说：“弟弟妹妹怕见生人。”原来，这几个孩子自从父母被抓捕后，就得了严重的闭语症。7岁的明明（化名）站在一旁，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怎么问他也不肯开口，他的左小胳膊已严重畸形。“这是他几年前玩耍中摔坏的，我也没钱找医生，孩子的胳膊后来就畸形了。”马经梅老人遗憾地说。
　　 老人的女儿彭英十分要强，丈夫杨才两年前因贩毒被抓后，她便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日子过得十分艰辛。大女儿丽娟今年14岁，是一个看上去很懂事直叫人心疼的女孩，爸爸被捕后，她说啥也不愿读书了，现在，她们母女几人就租住在韦州镇废品收购站。
　　 马经梅老人说，自己面对四个小孩，有时也会心灰意冷，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她有时也会莫名其妙地冲几个小孩子发脾气，甚至说些气话：“真不如出门让汽车把几个孩子撞死算了。”
　　 说起西北大毒枭周延杰，恐怕许多人至今仍有印象。5月2日，我来到了他的家。他家的房子是1988年盖的，三排大瓦房。15年过去了，这些房子仍不失是韦州镇里的一栋豪宅。
　　 周延杰年近七旬的老父亲正躺在床上，眼睛红肿，已经奄奄一息。周延杰的母亲患乳腺癌，最近又确诊晚期肺癌。老人一共有六个儿子，人送绰号西北大毒枭的周延杰是家中的老大，现在被判了死缓，老二老三被执行了死刑，老四是个傻子，老五老六还在吸毒。我去时，老五被送进了县戒毒所，老六刚从县戒毒所回来。见有人来，周老汉撑着身体非要坐起来。其实，周延杰没走上犯毒之前，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他带着韦州人特有的精明走南闯北贩卖二毛皮、甘草，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当时周家是韦州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1988年就盖了村里第一栋大瓦房。“可就是坏就坏在结识了一个新疆的毒贩，几个兄弟也紧追其后。”周延杰的老父亲无奈地说。
　　 周氏兄弟留下了一门寡妇8个孤儿，而今天这个二十来人的大家庭惟一的经济来源靠南方打工的小妹支撑着。面对记者，周老汉的脸上一直挂着泪珠，口里不停地叫喊着：“羞先人呀，毒品害了我全家呀。”
　　
　　毒品与一座古城
　　 在韦州的几天，记者几乎访遍了所有的商铺，了解到一些女店主的丈夫因吸毒或被判刑或被枪毙。记者上前和这些女店主借口搭话，她们都充满了对毒品的痛恨，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毒品把我们韦州的男人害惨了！”
　　 韦州镇政府向外界提供的数据是：一个2万人口的地方，截至目前已经有70多人因涉毒被处以死刑，14人因吸毒无钱被迫自杀，190多人因涉毒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登记注册的吸毒人员近300人。
　　 5月2日下午，记者在韦州镇政府的一块展板上看到了镇政府致全镇人民的 ，信中写道：“父老乡亲们，现在我们觉醒的时候到了，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应当积极行动起来，动员社会一切力量，向毒品宣战，打一场全民参战的禁毒战，还韦州一片净土。”
　　 一份署名韦州女校德育组、一个失去家庭幸福的孩子在一篇题为《心声》的文章中写道：“我是一个孤儿，爸爸因为吸毒被判了极刑，妈妈也狠心地抛下了我走了。可恨的毒品、可恶的毒品，是它害了我全家。”
　　 据记者调查了解，在韦州，父亲涉毒、母亲涉毒或是父母同时涉毒被抓捕归案留下几个孩子的有240多户，而留下的这些孩子，是一个近千人的群体，他们大多数生活得很孤寂，或寄居在外公家、或叔伯家、或被好心人收养。韦州每一个涉毒者的家庭都在上演着大致相同的悲情故事。
　　 就在记者结束采访时，韦州当地传来消息，广东当天枪决了一名韦州籍的毒品贩子，死时不到30岁。而就在十多天前，三名韦州毒贩在交易时被同心县警方抓捕。
　　
　　镇党委书记的恼怒和无奈
　　 韦州镇党委书记吴廷才是韦州本地人，他见证了韦州改革开放以来的25年。5月1日下午，记者赶到镇政府时，满以为镇上只会有一个值班的人在，出乎记者的意料，吴书记和镇上的几位领导都没有休息，正在忙着抗旱救灾。
　　 起初，吴廷才书记对记者采访韦州涉毒的情况三缄其口，费尽了一番口舌之后，他终于对记者打开了话匣子。
　　 吴书记说，自古韦州出商人，这些出门做生意的韦州人都很精明。改革开放初期，他们率先走出家门，带着宁夏的二毛皮、甘草、发菜远走东南沿海城市，回来时都不会忘记带一些电子表拿回宁夏卖。上世纪80年代末，当第一个人去了趟云南回来后，给家里盖上了漂亮的房子，日子比别人过得好了，就有人效仿跟着去，就这样，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接触上了毒品。
　　 事实上，走访中我们发现当地政府一刻也没有放松过法制教育，有一部分曾经涉毒人员在政府的帮扶教育下走向了新生。
　　 吴书记认真地说：韦州人涉毒的原因我认为有以下几点：
　　 其一，韦州人太苦焦。全镇13个行政村，7个村吃水困难，全镇耕地可灌区仅有2000亩,其他均为沙碱地，风一刮土层全跑了,有人就不愿守着贫困，在利益的驱动下，产生了去云南赌一赌自己命运的犯罪举动。
　　 其二，国家应加大对韦州毒品的打击遏制。毫不忌讳地说，今天的韦州、下马关、预旺一带已经形成了一个毒品的集散地。据了解，毒贩直接把毒品从云南想方设法弄到韦州，之后再分发出售到各个省份去，韦州禁毒现状依然严峻。
　　 其三，办案中司法腐败是打击韦州涉毒人员的最大障碍。我们韦州的吸毒人员被派出所干警抓获后，没两天又被放了回来。为什么不把吸毒人员按规定送去戒毒所呢？当这些吸毒人员神气地出现在大街上，给当地老百姓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更重要的是，助长了其他涉毒人员的胆气，滋生了涉毒之风。
　　 　　 悲情韦州如何善后
　　 毒品改变了韦州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纯朴民风。在韦州，以偷养吸、以抢养吸的涉毒人员不在少数，这些吸毒者偷羊、偷牛、偷鸡，凡是能换钱的东西他们都偷。韦州有个叫颠三的人，以前是个老师，染上毒品后挥霍光了所有家产，书也没办法教了，就常常去偷东西，一次偷东西被人发现逃跑时摔坏了胯部，妻子也跟别人走了，他走路一颠一颠的，被派出所抓了好几次，可一放出来就偷。记者见到他时，他面黄肌瘦一瘸一拐的，在村街的集市上寻找着“猎物”。
　　 直面现实，一座深受毒品煎熬的古城，她将走向何方？
　　 当地各级政府表示，将不遗余力树立忧患意识，加大打击力度，建立完善社会帮教机构，实施退耕还林、退木还草发展特色养殖，利用丰富矿藏资源发展第二、三产业，扩大劳务输出不断地拓展致富新路子，改善群众生活，把大家引上走劳动合法化致富的新路子。
　　 吴忠市戒毒农场的朱政委，把吸毒人员集中起来开荒造林，通过一段时间观察后，将转变情况较好，思想认识清楚愿意留下来的一部分人接收为林场的员工，让他们终生受益。
　　 韦州镇韦一队村民苏希国在镇禁毒办帮扶下，利用在劳教所学到的装暖气的手艺走上了新生，目前，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一家人其乐融融。
　　 韦州正在遭受着一场灾难，我们每一个人必须正视。这就是现实中的韦州，一座血泪斑斑的千年古城。
　　
　　记者手记：
　　 离开韦州的路上，记者一直在思考。韦州禁毒调查之行是记者采访生涯中最为艰难的一次，这种艰难不是辗转奔波体力上的不支，也不是寻找某一个采访对象时的困难。毒品，每当提及这个字眼时，韦州的老人、年轻人都会泣不成声泪流满面。韦州古城在明朝时期达到了辉煌的顶峰，蜚声天下，几百年后却繁华落尽，人们面对的是来之贫穷与毒品的挑战。
　　 在韦州调查的每一个细节都将成为新闻。
　　 正视灾难，共同努力，展望美好未来，我们期待那一天不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