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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楼诗词文化 王兆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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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3 10:43: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黄鹤楼诗词文化
              王兆鹏
一、武昌的历史沿革
现在的武汉,由武昌、汉阳、汉口三镇组成。而以前,江北的汉口、汉阳与江南的武昌则隔江而治,各有分属。
江南的武昌,原来既无城池,亦非政府所在地,地位并不突出。
此地春秋战国时属楚;秦时属南郡;
两汉时属江夏郡,为沙羡县地,而沙羡县治在涂口(今武汉江夏金口)。
“武昌”之名,是从外地借来的。《三国志·孙权传》载:黄初二年(221),孙权将古鄂县更名为武昌县,并“以下武昌、雉、寻阳、新城、柴桑、沙羡六县为武昌郡(后更名为江夏郡)”。这个“武昌”,是指当今的鄂州市。而用“武昌”之名用来指称现在的武昌,是中唐以后的事。
现在的武昌,初名江夏,又称夏口。东吴黄武二年(223),孙权“城江夏以安屯戍地”(《元和郡县志》卷二十八),修建了夏口城,城依蛇山而建,十分坚固。赤乌二年(239),夏口一度曾为沙羡县治(清杨守敬《水经注疏》卷三五)。吴末县废。“晋武太康元年(280)复立,治夏口” (《宋书》卷三十七志第二十七),这是史料中夏口作为县治的首次记载。东晋太元三年(378),因汝南郡民流寓夏口,特立汝南县,复治涂口。“隋开皇九年(589)改为江夏县”(《元和郡县志》卷二十八),县治又迁回夏口(今武昌)。此后,江夏县名和县治所在地一直未变,直到清末。
在此期间,夏口还成为州治所在地。东晋义熙六年(410),“自临鄣徙江夏郡于夏口,仍割荆湘江三州之地于此,立为郢州”(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十二),夏口城扩建更名为郢州城,宋、齐、梁、陈因之。
隋开皇九年(589),“平陈,改为鄂州,取鄂渚以为州名”(《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十二),鄂州遂成为唐宋时今武昌的定名。唐代宗永泰(765)后,置鄂岳观察使,以鄂州为治所。元和元年(806),“升鄂岳观察使为武昌军节度使”(《新唐书》卷六八表第八),这是今武昌首次用到“武昌”的名号。“自元和置武昌军节度以前,凡曰武昌者即寿昌军(今鄂州市)也。自元和置武昌节度以后,凡曰武昌者属鄂州(今武昌)”(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第八十一)。可见,设“武昌军节度使”后,“武昌”这一名号渐渐取代了“鄂州”的旧名。
宋代仍置鄂州,属荆湖北路。南宋时两度成为路(相当于现在的省)治所在地(《宋史》卷八八志第四一)。绍兴年间,岳飞在此驻防八年,并兴师北伐,声名盛极一时。
元代仍称鄂州,至元十八年(1281)将荆湖路行中书省“徙置鄂州”(《元史》卷九一志第四一上),这是今武昌第一次真正成为省一级政府的所在地。元成宗大德五年(1031),“以鄂州首来归附,又世祖亲征之地,改武昌路”(《元史》卷六三志第十五)。从此,“武昌”完全取代了鄂州之名,而原武昌县(今鄂州市)则为其属县(民国二年(1913),原武昌县改为寿昌县,次年又改为鄂城县。1983年,成立鄂州市,鄂州和武昌两个地名完成了最终的互换)。
明代置武昌府,“领州一,县九”(《明史》卷四四志第二十),为湖广行省省会。同时,州城也不断得到改造和扩建。晚唐时,武昌军节度使牛僧孺将鄂州城改建为砖城;明初,太祖封第六子为楚昭王,旧城得到进一步扩建。
清代仍设武昌府,先为“湖广布政使司治”,后于康熙三年(1664)为“湖北布政司治”(《清史稿》卷六七志第四二),即先为湖广省会,终为湖北省会。
辛亥革命后,武昌成立了湖北军政府。1926年底,国民政府迁都武汉。1927年,汉口、武昌合并为武汉市。新中国成立后,武汉三镇最终合并为武汉市,武昌成为其中的一个区。1950年,武汉市定为中央直辖市,1954年改为湖北省省会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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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8年武汉三镇浮雕图。清武汉三镇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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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黄鹤楼的沿革与诗词
黄鹤楼始建于东吴黄武二年(223),跟武汉三镇的武昌城“同龄”。这年孙权在江夏建立城池,同时在城西滨江的黄鹤矶上建起一座用于军事的瞭望哨楼。唐人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八说:
“隋平陈,改郢州为鄂州。州城本夏口城。吴黄武二年,城江夏以安屯戍地也。城西临大江,西南角因矶为楼,名黄鹤楼。”
这是唐人的记载。不过,南朝梁时已有黄鹤楼之名。《梁书》卷二《萧秀传》:
天监十三年(514),萧秀为郢州刺史。“先是,夏口常为兵冲,露骸积骨于黄鹤楼下,秀祭而埋之,一夜,梦数百人拜谢而去。每冬月,常作襦裤以赐冻者。”
最早描写黄鹤楼的诗,是梁朝诗人张正见的《临高台》,虽未提及黄鹤鹤之名,但实际写的是黄鹤楼:
  层台迩清汉,出迥驾重棼(阁楼)。飞栋临黄鹤,高窗度白云。风前朱幌色,霞处绮疏分。此中多怨曲,地远讵能闻。
南北朝时期又跟神仙传说结缘,蒙上传奇的色彩。任昉(460-508)《述异记》记载:
荀瓌字叔玮,事母孝,好属文及道术,潜栖却粒。尝东游,憩江夏黄鹤楼上。望西南有物,飘然降自霄汉,俄顷已至,乃驾鹤之宾也。鹤止戸侧,仙者就席,羽衣虹裳,宾主欢对。己而辞去,跨鹤腾空,渺然烟灭。
有了神仙的光顾,黄鹤楼的名气逐渐走高。
到了盛唐,黄鹤楼成为文人经常登临的名胜。李白就多次登上黄鹤楼,并书写了众多与黄鹤楼相关的名篇佳句,从而使黄鹤楼声名远播。而影响最为深远的是崔颢让诗仙李白甘拜下风的故事。李白来到黄鹤楼,原想赋诗一首,及见崔颢的《黄鹤楼》,觉得无法超越,留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两句就搁笔而去。天才诗仙李白的谦让故事,使崔颢的《黄鹤楼》诗和黄鹤楼一并被人津津乐道,以致后来的诗人不无艳羡地说:“崔颢题诗在上头,登临何必更冥搜。”如果说,黄鹤楼在盛唐已成为武汉的地标,那么,崔颢的《黄鹤楼》诗就是黄鹤楼的永恒广告!
黄鹤楼
崔颢
昔人已乘白云去②,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③,春草萋萋鹦鹉洲④。日暮乡关何处是⑤?烟波江上使人愁⑥。[视频欣赏]
(殷璠《河岳英灵集》卷中,《唐人选唐诗》本,陕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注释】
    黄鹤楼: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在今武昌,背靠蛇山,前临长江。昔人:指传说中乘黄鹤经过此地的仙人。《南齐书》卷十五《州郡志》载,仙人王子安曾乘黄鹤从此经过。南朝梁任《述异记》载,荀爱好道家修仙之术,曾在黄鹤楼上望见空中有仙人乘鹤而下;仙人和他一同饮酒,饮毕即骑鹤腾空而去。唐阎伯瑾《黄鹤楼记》引《图经》说,三国蜀费登仙后,曾乘黄鹤在此地休息。白云:清代以来唐诗选本多作“黄鹤”,而唐人的诗选都作“白云”,兹从之。历历:清晰可辨。汉阳:今武汉汉阳区,与长江南岸的黄鹤楼隔江相望。春草:别本作“芳草”。萋萋:草木繁茂。鹦鹉洲:故址在今武昌西南长江中,正对黄鹤矶。据《后汉书》载,汉黄祖任江夏太守时,曾在此大宴宾客,有人献上鹦鹉,名士祢(迷)衡作《鹦鹉赋》,故名。祢衡后为黄祖所杀,葬此。明末没于江中。乡关:故乡。烟波:暮霭沉沉的江面。
【评析】
此诗为崔颢进士及第后,宦游大江南北时登临黄鹤楼而作。时空的无涯,令这首诗一开始便气格高雄。前两联写仙人驾鹤而去的故事已经渺不可寻,但高楼伫立江边却是真实的存在,白云之下,天地悠悠,真真假假的人世沧桑就这样横亘在作者与读者的面前。后两联实写黄鹤楼周边的江山胜形,滚滚长江、汉阳人家、萋萋鹦鹉洲,最终引入游子思念乡关的悠悠之“愁”。全诗舒阔流畅,宛若天成。
相传李白游黄鹤楼时读到此诗,不禁感慨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后另作《鹦鹉洲》、《登金陵凤凰台》诗,欲与之争锋(见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二十一)。连诗仙李白尚且为之搁笔,可见这首诗水平之高。所以南宋严羽就认为:“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沧浪诗话》)
登金陵凤凰台
李白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李白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视频欣赏]
(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卷十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释】
    孟浩然:盛唐著名隐逸诗人,李白友。之:往、到达。广陵:即扬州。故人:老朋友,这里指孟浩然。烟花:形容艳丽的春景。下:顺流向下而行。:原作“山”,据别本改。
【评析】
李白对大他十多岁的孟浩然极其仰慕,在《赠孟浩然》诗中曾说:“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李白与孟浩然的离别,是在一个繁华的时代、繁华的城市与繁华的季节,故写来与“自古多情伤离别”不同。在开元盛世里,从热闹的武汉,沿着春光灿烂的长江顺流而下,去那浪漫的扬州,故这次离别是俊逸高畅并且充满着诗意憧憬的。在这首畅想曲中,情意含蓄而深厚。李白一直把孟浩然送上船,直到帆影逐渐模糊,消失在碧空的尽头。帆影尽,则目力已极;江水长,则离思无涯。怅别之情,俱在言外。
  
江夏送友人
李白
雪点翠云裘②,送君黄鹤楼。黄鹤振玉羽③,西飞帝王州④。凤无琅玕实⑤,何以赠远游?徘徊相顾影,泪下汉江流⑥。
(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卷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释】
    江夏:唐代江夏为鄂州治,在今武汉市武昌翠云裘:以翠羽制作、上有云彩纹饰之裘,为富贵者所服。玉羽:洁白的羽翼。帝王州:指长安。láng gān)实:为琼瑶树所结的似珠玉的果,传说为凤凰的食物。琅,仙话中的琼瑶之树。汉江:此指汉水汇入长江处,在今武汉。
【评析】
此诗乃李白留居安陆(今属湖北)时,漫游江夏所作。时当冬季,李白在黄鹤楼携酒为友人送行。“黄鹤振玉羽”,并不是用仙人驾鹤飞升的典故,而是以振翅的黄鹤比喻平步青云的友人。对于友人的黄鹤振羽,高飞长安,李白充满欣羡。可相对应的是,诗人虽然自诩为凤,却无琅玕可食。两相对比中,可见诗人的落寞与哀伤。连食物都没有的凤凰用什么来赠送展翅高飞的黄鹤呢?只好徘徊顾影,泪满汉江了。从中可见,此时漫游楚地的李白是颇为失意孤寂的。
送储邕之武昌
李白
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春风三十度,空忆武昌城。送尔难为别,衔杯惜未倾。湖连张乐地②,山逐泛舟行。诺谓楚人重③,诗传谢脁清④。沧浪吾有曲⑤,寄入棹歌声⑥。
(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卷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释】
    储邕:李白的朋友。武昌:此指鄂州州治江夏(今武汉市武昌)。汉代江夏属沙羡县,三国吴孙权以沙羡等六县为武昌郡。张乐地:张乐,奏乐也。《庄子》: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后以张乐地谓洞庭湖。诺谓楚人重:《史记》载,楚人谚曰: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季布为楚地人。 诗传谢清:《南齐书》载:谢长五言诗,沈约尝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沧浪吾有曲:《楚辞·渔父》:渔父莞尔而笑,鼓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棹歌:行船时所唱之歌。
【评析】
从“春风三十度,空忆武昌城”的诗句看来,李白对于这座城市是充满向往之情的。因为此地有闻名于世的黄鹤楼,倘若月亮挂在楼上,万里而来的长江水从楼下滔滔而过,那将是怎样的一幅壮景啊!所以李白深深地羡慕这位即将奔赴武昌的好友。李白曾为储邕写过很多诗,这首诗对他的评价最高:“诺谓楚人重,诗传谢脁清。”虽然我们现在不得见储邕的诗作,但从李白认为他是南朝著名诗人谢朓的传人来看,储邕一定是一位极有才华的诗人。
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
李白
一为迁客去长沙②,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③。
(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卷二十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注释】
    郎中:官名,各部尚书、侍郎下的高级官员,分掌各司事务。史钦:生平不详,李白的朋友。迁客去长沙:西汉贾谊因指责时政,受到权臣的谗毁,贬官长沙,李白也因永王李事件受到牵连而流放夜郎。所以诗人以贾谊自比,引为同调。迁客,指贬谪之人。江城:即江夏,鄂州治,今武昌。落梅花:即笛曲《梅花落》,为押韵改称落梅花
【评析】
这首诗是唐肃宗乾元元年(758),李白因永王李璘事件受到牵连,以“附逆”罪名流放夜郎经过武昌、游黄鹤楼时所作。诗人开篇即引贾谊为同调,流露出无辜受害的愤懑,当然也含有自我辩白之意。此时的李白是被贬的罪人,西望长安,那里再也没有家了。和友人在黄鹤楼上对饮,忽然听到一阵笛声,那笛子吹的是名曲“梅花落”,笛声是那样的凄凉,是如此地契合诗人的迁谪之感和去国之情。此时的武汉,正值炎热的仲夏五月,可听到惆怅的笛声,顿感有一股寒意袭来,就像置身于梅花飘落的冬季一般。由曲子名想到真实的梅花,这是由听觉转化成视觉。诗人运用通感手法,成功地在五月的炎热季节描绘出与去国怀乡的冷落心境相契合的苍凉景色。所以,明李攀龙辑、叶羲昂直解《唐诗直解》评此诗“无限羁情笛里吹来”。值得一提的是,后来的武汉因为这句诗而别称“江城”。在中国,沿江的城市何其多,唯有“江城”的名号独属武汉,这是诗人李白的创造,也是李白的赐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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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唐时期,黄鹤楼更是游宴胜地,被称为“荆吴形胜之最”。代宗永泰元年(765),阎伯瑾应鄂州刺史穆宁之命撰《黄鹤楼记》,文中说道:“观其耸构巍峨,高标巃嵸(龙宗),上倚河汉,下临江流,重翼馆,四闥霞敞,坐窥井邑,俯拍云烟,亦荆吴形胜之最也。”当时官员文士或“登车送远”,或“逶迤退公”,都必去鹤楼,正所谓“游必于是,宴必于是”。路经江夏的文人官员,也常在黄鹤楼上宴集聚会。如元和十年(815),白居易自长安赴江州(今江西九江)贬所时途经鄂州,友人卢侍御就在黄鹤楼设宴款待。文宗大和四年(830),元稹任鄂州刺史、武昌军节度使时,也登过黄鹤楼。《太平广记》卷二三二载:
唐丞相元稹之镇江夏也,常秋夕登黄鹤楼,遥望其江之湄,有光若残星焉。遂令亲信一人往视之。其人棹小舟,直诣光所,乃钓船中也。询彼渔者,云:‘适获一鲤,光则无之。’其人乃携鲤而来。既登楼,公命庖人剖之。腹中得镜二,如钱大,而面相合,背则隐起双龙,虽小而鳞鬣爪角悉具。精巧且泽,常有光耀。公宝之,置卧内巾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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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唐代李思训《古黄鹤楼图》(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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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黄鹤楼陈列的唐代黄鹤楼模型
 
卢侍御与崔评事为予于黄鹤楼致宴宴罢同望①
白居易
江边黄鹤古时楼,劳致华筵待我游。楚思淼茫云水冷,商声清脆管弦秋②。白花浪溅头陀寺③,红叶林笼鹦鹉洲④。总是平生未行处,醉来堪赏醒堪愁。
(谢思炜《白居易诗集校注》卷十五,中华书局2006年版)
【注释】
    卢侍御、崔评事:二人未详。商声:五音中的商音,配五行为金,配四时为秋,其调凄怆。头陀寺:蛇山上旧有头陀寺。据《文选·头陀寺碑记》,南朝刘宋大明五年(461),安西将军郢州刺史蔡兴宗为沙门释宗慧建寺。唐时为武昌城东著名的游览胜地。鹦鹉洲:参前崔颢《黄鹤楼》注释笼:笼罩、覆盖。
【评析】
唐宪宗元和十年(815),白居易因率先上疏请急捕刺杀武元衡的凶手,被贬江州司马。他自长安出武关,秋经武昌时作此诗。这首诗运用了不少特别的写作手法,例如“白花浪溅头陀寺,红叶林笼鹦鹉洲”,其中的节奏是三一三,这在诗法中被称作“折腰句”。这种节奏安排使得诗句具有散文句式之美。最后一句“醉来堪赏醒堪愁”,又运用了“换字法”,将“堪赏”换成“堪愁”,其实也是一种重复用字法。
头陀寺是武汉最早的寺庙,始建于南朝的刘宋时期。陆游的《入蜀记》载:“头陀寺,在州城之东隅石城山。”石城山即今天长江边上的蛇山。看来头陀寺在城东,所以白居易所写的“白花浪溅头陀寺”似乎有点不可思议。因为长江在城西,怎么能够“白花浪溅”呢?诗就是诗,不能用实际的规矩去衡量,正如李白所说的“千里江陵一日还”也是不可能的一样。在唐宋时代,头陀寺与鹦鹉洲都是著名的游览胜地,许多诗词中都有关于头陀寺的胜迹描写,可惜这座古刹已经不复存在了,空留下无尽的美景让人想象。
                              
黄鹤楼
贾岛
高槛危檐势若飞①,孤云野水共依依②。青山万古长如旧,黄鹤何年去不归。岸映西山城半出③,烟生南浦树将微④。定知羽客无因见⑤,空使含情对落晖⑥。
(齐文榜《贾岛集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
【注释】
    ①危:高。依依:相互依伴貌。西山:当指与黄鹤楼隔江相望的龟山。南浦:南边的水岸,此指送别之地。《楚辞·九歌》: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一说古水名,一名新开港 ,在今武汉市南。《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十二载:南浦,在鄂州江夏县南三里。……以其在郭之南,故曰南浦。羽客:指在此驾鹤飞升的仙人。无因:无由、无从。落晖:夕阳。
【评析】
本诗大约是作者四十岁左右游历襄、荆时过武昌而作。贾岛为诗清僻苦吟,这首诗也显示出此种风貌。黄鹤楼虽然高耸得引人瞩目,但也在野水孤云之间独自等待着,等待着曾经从这里飞去的黄鹤,而且一等就是千年。从“青山万古长如旧,黄鹤何年去不归”这一精工的对仗来看,诗人在亘古不变的自然面前,仍在为转瞬即逝的人事感到深深的悲哀。自古以来,在诗歌中进行宇宙永恒与人间短暂对比的诗句,很多都能取得良好的审美效果,如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就是。这首诗的审美内核也在这里。西山古城,烟树茫茫,这种景致千年不改,只是人生在代代更衍。从前仙人在此飞升的故事,永远只是一个故事了,此时站在这里的贾岛,作为沧海中的一粟,只能对着夕照,感受着无限的遗憾与落寞孤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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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王侍御赴夏口座主幕
杜牧
君为珠履三千客②,我是青衿七十徒③。礼数全优知隗(伟)始④,讨论常见念回愚⑤。黄鹤楼前春水阔,一杯还忆故人无?
(冯集梧《樊川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注释】
    王侍御:其人不详。夏口:本指汉水下游入长江处,由于汉水古称夏水,故名。三国时孙权派人在江夏山(一名黄鹄山,今蛇山)近江处筑城,因为隔江面对夏水(即汉水)入江口而取名夏口城,即今武昌。座主:进士对主试官的称谓,此指崔郾。《旧唐书·文宗纪下》:(大和五年八月)戊寅,以陕虢观察使崔郾为鄂岳安黄观察使。……(九年七月)辛酉,以鄂岳观察使崔郾充浙西观察使。珠履三千客:鞋子上缀以明珠的门客有三千余人,指豪门的食客。典出《史记·春申君列传》:赵使欲夸楚,为玳瑁簪,刀剑室以珠玉饰之,请命春申君客。春申君客三千余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赵使大惭。青衿七十徒:《诗经·郑风·子衿》中有诗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衿,是周代学子的服装,古指读书人。孔子三千弟子中有七十二贤者,此指儒士。隗始:古代以礼招贤的典故。出自《史记·燕召公世家》:燕昭王于破燕之后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谓郭隗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诚得贤士以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郭隗曰: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于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趋燕。回愚:谓似颜回大智若愚。典出《论语·为政》: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评析】
诗开篇两组对仗句,既用典故,又用数字,一方面恭维了赠诗对象的才能,一方面也写出了诗人自己的为人特点,同时又回顾了彼此的交情,可谓内容多多。末句乃仿白居易《问刘十九》“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句意,但又不是刻板搬用。如“黄鹤楼前春水阔”句写景,明朗开阔,就十分符合小杜自身的性格特点。正如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六所云:“牧才高,俊迈不羁,其诗豪而艳,有气概,非晚唐人所能及也。”这首诗本是送别,但写得极其俊爽,又风调盎然,味永趣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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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牛相公
杜牧
汉水横冲蜀浪分②,危楼点的拂孤云③。六年仁政讴歌去④,柳远春堤处处闻。
(冯集梧《樊川诗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注释】
    ①牛相公:指牛僧儒(780-848),字思黯,安定鹑觚(今甘肃灵台)人。唐穆宗长庆三年(823)任宰相,敬宗宝历元年(825)出为武昌节度使。汉水:长江的最大支流。发源于陕西省西南部的米仓山,东南流经陕西南部、湖北西部和中部,在武汉汇入长江。蜀浪:武汉的长江水自上游四川而来,此处代指滚滚而下的长江。点的:谓白色小点。南朝宋徐铉《赋得秋江晚照》:落日照平流,晴空万里秋。轻明动枫叶,点的乱沙鸥。六年仁政:《旧唐书·敬宗纪》:(宝历元年正月)乙卯,以僧孺检校礼部尚书、同平章事、鄂州刺史,充武昌军节度、鄂岳观察使。又《文宗纪下》:(大和四年正月)辛卯,以武昌节度使……牛僧孺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牛僧儒于武昌恰符诗六年仁政之数。讴歌:颂歌。
【评析】
此诗先从描写景物入手。武汉乃是汉水汇入长江处,一句“汉水横冲蜀浪分”,便将武汉所处的地理位置点明,而且又写出了汉水水势之猛、长江水面之阔的特点。“危楼点的拂孤云”,写黄鹤楼之高耸。站在黄鹤楼上,正好可以眺望汉水入江的壮景。这种广阔与高峻的特点是十分契合牛僧儒的心胸与政绩的。最后两句直接点明主题,对牛僧儒六年治鄂的政绩给予肯定与赞扬。“柳远春堤处处闻”一句用借喻手法,写他的仁政清明远扬,贴切而生动。
晚唐时期,仍有文士在黄鹤楼游宴。《太平广记》卷二六五就记载了晚唐文人皮日休参加黄鹤楼宴集的一则故事。“东都留守”刘允章号称当世“文学之宗”,其人“气颇高介,后进循常之士,罕有敢及门者。咸通中,自礼部侍郎授鄂州观察使”,懿宗咸通八年(867),皮日休登第后,“将归觐于苏台,路由江夏,因投刺焉,刘待之甚厚,至于饔饩(雍戏)有加等,留连累日。仍致宴于黄鹤楼以命之,监军使与参佐悉集后,日休方赴召,已酒酣矣。既登楼,刘以其末至,复乘酒应命,心薄之。及酒数行,而日休吐论纷扰,顿亡礼敬。刘作色谓曰:‘吴儿勿恃蕞尔之才,且可主席。’日休答曰:‘大夫岂南岳诸刘乎?何倨贵如是!’刘大怒,戟手遥指而诟曰:‘皮日休,知鹦鹉洲是祢衡死处无?’日休不敢答,但嵬峨如醉,掌客者扶出。翌日微服而遁于浙左。”大意是黄鹤楼宴集时皮日休因醉酒而迟到,登楼后又口出狂言,对刘允章有不敬之辞,刘以三国时同样因恃才放旷而招惹杀身之祸的祢衡警示之,皮日休次日惧祸远遁。这则故事除了反映皮日休张狂而不拘礼数的个性外,也表明黄鹤楼仍是晚晚唐官员的常设宴处。
唐末五代时鹤楼犹在。诗僧齐己有《寄江夏仁公》,齐己生于公元864年,卒于938年。诗中自称“南宗老比丘”,当作于晚年,时当唐朝灭亡前后。诗人卢郢也有一首《黄鹤楼》诗。卢郢,李后主时人,曾代徐铉为文,为后主所知,鄂州当时为南唐属地。齐己诗称仁公“独为诗情到上头”,卢郢诗亦云“登临一晌须回首”,可见其时黄鹤楼依然屹立城头,可供登临。
寄江夏仁公
齐己
寺阁高连黄鹤楼,檐前槛底大江流。几因秋霁澄空外,独为诗情到上头。白日有余闲送客,紫衣何啻贵封侯②。别来多少新吟也,不寄南宗老比丘③。
(《全唐诗》卷八四四,中华书局1960年版)
【注释】
    ①仁公:当时僧人,事迹不详。紫衣:紫色袈裟。唐武则天赐僧人法朗等九人紫袈裟、银鱼袋,为僧人赐紫之始。封侯:封拜侯爵。南宗老比丘:南宗为六祖慧能所创,主张顿悟说,行于南方。《旧唐书·方伎传·僧神秀》:初,神秀同学僧慧能者,新州人也,与神秀行业相埒……天下乃散传其道,谓神秀为北宗,慧能为南宗。比丘,佛教语,梵语译音,指已受具足戒的男性,俗称和尚。此乃齐己自称。
【评析】
这是一首僧人送给僧人的诗。一般的诗僧因为生活环境的狭窄,内容不出清邃幽静的山林与枯寂淡薄的青灯隐逸,难免有些“蔬笋气”。但齐己这首诗却写得颇有气势。首句即眼界阔大、雄健有力,将黄鹤楼的威武地势与气势展现了出来。而“仁公”的寺阁也就依傍着这座高楼,占据着这方形胜。所以,读者自然就由寺院的雄伟联想到了“仁公”的开阔胸怀。第二联顺势而下,写“仁公”其人,写他在秋日的高爽天气中,独登高楼吟诗赋情。在齐己看来,“仁公”在江夏的这种生活环境与生活内容,胜过封侯拜相。于是作者好生羡慕,并遥问道:仁公啊,你为什么不把你的诗作寄给我这老和尚呢?看来,这又是一封以诗唱和的邀约函了。
题黄鹤楼石照
吕岩/吕元圭
黄鹤楼前吹笛时②,白蘋红蓼满江湄③。衷情欲诉谁能会④,惟有清风明月知。
                                                (《全唐诗》卷八五八,中华书局1960年版)
【注释】
    ①石照:即石照亭,北宋初年黄鹤楼西下临崖处有巨石,明亮如镜,每逢夕阳斜射,便发光,名曰石照。人们在石旁建亭,亭因此而得名。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六十六记载:石照亭,在黄鹤楼西,临崖有石如镜,石色苍涩,无异凡石,每为西日所照,则炯然发光。吹笛:传说吕洞宾曾吹笛过黄鹤楼,并题诗黄鹤楼,即此诗。píng)红蓼(liǎo):皆为水草。白即田字草。湄:岸边水和草交接的地方。会:理解、领悟。
【评析】
这首诗的作者,传说是晚唐五代亦神亦人的吕岩洞宾所作,但据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八的记载,应是北宋元丰年间吕元圭所作。吴曾说:“世所传吕先生诗:‘黄鹤楼边吹笛时,白蘋红蓼对江湄。衷情欲诉谁能会,惟有清风明月知。’此吕先生非洞宾,乃名元圭者也。其诗元题于石照亭窗上,仍记岁月云‘乙丑七月二十六日’,当元丰间。”
李白曾在黄鹤楼听笛,那声音是凄清无限的,正配合了他作为贬谪者的哀伤。而这首诗中的笛声是飘逸洒脱的,在白蘋红蓼的怡人景色中,还有清风明月陪伴左右,诗人只是独来独往地带着满怀的淡泊情绪,游走于人世间。车马的喧嚣与名利的熙熙攘攘,与这位吹笛者无关。诗中自有一种清逸淡泊气在,颇有神仙意蕴,传为吕洞宾所作,也就不足为奇了。
题吕元圭诗后
喻陟
黄鹤楼边横笛吹,石亭窗上更题诗②。世人不识还归去,江水云山空渺渳③。
(《全宋诗》卷一○九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吕元圭:北宋年间人。石亭:即石照亭。参前吕岩《题黄鹤楼石照》注):水流旷远貌。
【评析】
诗题中所说的“吕元圭诗”,就是前面选录的吕岩《题黄鹤楼石照》:“黄鹤楼前吹笛时,白蘋红蓼满江湄。衷情欲诉谁能会,惟有清风明月知。”按照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所言,此诗乃是北宋吕元圭所作,而不是道人吕洞宾(吕岩)的作品。时间的久远,文献的匮乏,使得我们无从考证此诗的归属,也无从知晓吕元圭的事迹,只有这首小诗可以让我们细细品味。
北宋诗人喻陟,在黄鹤楼石照亭上再看到吕诗时,也感慨丛生,赋诗一首。前两句追溯吹笛题诗之事,后两句便是喻陟的感受:这位题诗人到底是谁呢?没人知道他,也没人记得他,他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世间,只留下这首诗刻在岩石上,告诉我们曾有人来过。留下的,还有不变的周围的江水与空山。多少年后,我喻陟也会没人记住地消失在人海,多少年后这首小诗连同我的题诗也会在石头上被风雨磨灭,而江水与空山则渺茫依然。作为读者,即便是我们没有去石照题诗,或者我们连黄鹤楼也没有去过,但“江水云山空渺渳”的景象还是在那里真实地存在着,并默默唤起人们的苍凉心绪。
黄鹤楼
卢郢
黄鹤何年去杳冥①?高楼千载倚江城②。碧云朝卷四山景③,流水夜传三峡声④。柳暗西州供骋望⑤,草芳南浦遍离情⑥。登临一晌(赏)须回首⑦,看却乡心万感生⑧。
(《全宋诗》卷一四,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杳冥:高远之天际。江城:临江的城郭,因李白在武汉写下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遂特指武汉。四山:指黄鹤楼周围的众多山峦,具体特指未详。三峡:指重庆奉节与湖北宜昌之间的长江三峡。西州:的本字,指水中陆地。黄鹤楼西南二里许有鹦鹉洲。南浦:参前贾岛《黄鹤楼》注释一晌:片刻、须臾。却:语助词,罢、了。
【评析】
这首律诗写得中规中矩,似可以作为学诗的样板范文了。开篇一个问句,直接引出所咏物事。关于黄鹤楼,最切紧的问题就是那只黄鹤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上一首贾岛的《黄鹤楼》也同样是这样的问题:“黄鹤何年去不归?”中间两组对仗四平八稳,一句宏观,关照了黄鹤楼的地理环境,一句微观,点及周遭的柳树与芳草。最后一联收束全篇,像极了崔颢的经典名篇的末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于是一首工稳的律诗就诞生了。这样看来,律诗的写作并不太难。古人写诗讲究诗法,对于律诗,每一步都有一定之规。所以诗法的学习,是开卷有益的。正如陈师道《后山诗话》所言:“学诗当以子美为师,有规矩故可学。……学杜不成,不失为工。无韩之才与陶之妙,而学其诗,终为乐天耳。”这就是说,即便是身无天资,但可以通过学习相关诗法而成为白居易,也是很不错的结果。
五代战乱纷扰,却没有殃及黄鹤楼,鹤楼在北宋一直存在。宋太祖建隆三年(962),王钦若(962-1025)诞生于黄鹤楼。《宋史·王钦若传》记载:王钦若的祖父王郁任鄂州通判,钦若之父王仲华侍父居鄂,因江水暴涨,遂从官廨临时搬到地势较高的黄鹤楼,其时钦若之母即将临盆,次日就在黄鹤楼中诞下王钦若。
太宗淳化元年至三年(990-992),大臣张咏任湖北转运使时,也登过黄鹤楼并写下《登黄鹤楼》诗。
登黄鹤楼
张咏
重重轩槛与云平①,一度登临万想生。黄鹤信稀烟树老②,碧云魂乱晚风清。何年紫陌红尘息③,终日空江白浪声。莫道安邦是高致,此身终约到蓬瀛④。
(《全宋诗》卷四九,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轩槛(jiàn):高楼上的栏板。黄鹤信稀:指黄鹤再次归来的音讯渺茫。紫陌:指繁华都市的大路。红尘:车马扬起的飞尘。刘禹锡《元和十一年自朗州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诗: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蓬瀛:蓬莱和瀛洲。神山名,相传为仙人所居之处。
【评析】
黄鹤楼真乃触发诗情的登临地。前一首卢郢说“看却乡心万感生”,这一首张咏又说“一度登临万想生”,简直有点同曲同工的味道了。但卢郢到底也没说出他的感想为何,其中的滋味只留给读者去细细琢磨。这一首中,张咏可是说得明白:“莫道安邦是高致,此身终约到蓬瀛。”这是一位身居高位的官员,性格上又以慷慨气节著称。但在这首诗里,他却否定了自身平日里的事业,对飞仙蓬莱表现出极大的向往之情。不过,我们读者可不要因为这首诗而觉得张咏心口不一。人们总是对另一种生活保持着极大的兴趣,而要将之真正实现时,可能还会有许多延迟的。
仁宗庆历六年(1046),转运使刘立之在黄鹤楼设宴并小住,以等候其子刘敞应考的消息,果然等到了儿子第二名及第的喜报,王铚《默记》卷中就生动记下了这段故事:
“刘原父(敞)就省试,时父立之为转运使。按部至鄂州,与郡守王山民宴于黄鹤楼,数日不发。谓守曰:‘吾且止此,以候殿榜,儿子决须魁天下。’守心不平,且曰:‘四海多士,虽令似才俊,岂可预料?’立之曰:‘纵使程试不得意,亦须作第二人。’来日,殿榜到州,原父果第二名。继得家书云:‘初考乃状元,为赋中小误,遂以贾黯为魁。’立之即以书示郡守而行。所谓‘知子莫若父’也。”
贾黯榜为仁宗庆历六年(1046),刘敞及第正在此年。
本年及第的还有张顒,他也曾写过一首《黄鹤楼》诗:“崔颢题诗在上头,登临何必更冥搜。楼前黄鹤不重见,槛外长江空自流。万顷烟云连梦泽,一川风景借西洲。”这又表明在仁宗之世登临鹤楼者不乏其人。
神宗熙宁间,贬为鄂州知州的李常也经常到黄鹤楼登临遣怀。李常,字公择,因不赞同王安石变法,先落职滑州,复官后又知鄂州,居鄂期间他心情郁结,好友苏轼作了一首七古开导。
元丰六年(1083),张舜民贬监湖南郴州茶盐酒税,途经黄州见过贬居的苏轼之后,沿江而上来到江夏,在友人陪同下游览了黄鹤山诸多名胜,其中就包括黄鹤楼,赞其为“古今绝景”,他在《郴行录》中写道:“丙子,郡会,登石城,最西临江,即黄鹤白云,最东即头陀寺。寺与楼,下枕大江,对瞰汉阳。江中即鹦鹉洲,黄祖沉祢衡之所。上接湖湘,下临沔汉,乃古今绝景也。白云黄鹤楼者,取费祎上升之地,仙洞尚存。祎始乘白云而去,久之复乘黄鹤而归也。”
李公择求黄鹤楼诗因记旧所闻于冯当世者
苏轼
黄鹤楼前月满川,抱关老卒饥不眠②。夜闻三人笑语言③,羽衣着屐响空山。非鬼非人意其仙,石扉三叩声清圆。洞中铿鈜落门关④,缥缈入石如飞烟。鸡鸣月落风驭还⑤,迎拜稽首愿执鞭。汝非其人骨腥膻,黄金乞得重莫肩⑥。持归包裹敝席毡,夜穿茅屋光射天。里闾来观已变迁⑦,似石非石铅非铅。或取而有众愤喧,讼归有司今几年。无功暴得喜欲颠,神人戏汝真可怜。愿君为考然不然,此语可信冯公传。
(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中华书局1982年版)
【注释】
    李公择:李常(1027-1090),字公择。江西建昌人,皇进士,后官御史中丞。为苏轼至交。熙宁四年至七年(1071-1074)知鄂州。冯当世:冯京(1021-1094),字当世,鄂州咸宁人,北宋状元,官至参知政事。谥文简。《宋史》有传。抱关:守护城门。③“夜闻句:北宋王巩《闻见近录》:鄂州黄鹤楼下,有石光澈,名曰石照。其右巨石,世传以为仙人洞也。一守关老卒,每晨夕即拜洞下。一夕,月如昼,见三道士自洞中出,吟啸久之,将复入洞,卒即从之,道士曰:汝何人耶?卒具言其所以,且乞富贵。道士曰:此洞间石,速抱一块去。卒持而出,石合,无从而入。明日视石,黄金也。凿而货之,衣食顿富,为队长所察,执之以为盗也。卒以实告官,就其家取石至郡,则金化矣,非金非玉,非石非铅,至今藏于军资库中。洞中:指黄鹤楼前的吕公洞。清裴天锡修《湖广武昌府志·古迹》:吕公洞,大江滨有石,刻吕公洞三字,左右有石勒……今皆亡矣。kēng hóng):象声词,形容开门声。风驭:谓乘风而行。肩:谓承受。里闾:邻居,邻人。
【评析】
从王巩《闻见近录》所引材料来看,诗中所言故事在宋代似传得颇为真实。故事中说,一守关老卒在黄鹤楼前的吕公洞前见到三位道人,乞得黄金一块。但回家之后被邻居发现,却变成了一块似石非石似铅非铅的东西。诗中“羽衣着屐响空山”、“缥缈入石如飞烟”、“鸡鸣月落风驭还”写仙人的虚无缥缈、迷离恍惚,委婉有致,把那个神秘的夜晚写得极其梦幻。苏轼因好友求诗,就叙写了这个故事,既有求实问真之意,更有对凡夫俗子求财之心的善意讽刺。后来,这则故事在不少黄鹤楼诗歌中都屡被提及,苏轼的这首诗也作为诗典被一再引用。  
    哲宗时,黄鹤楼仍是可供居住、登临的所在。元祐六年(1091),楼中又诞生了一位徐姓小官人,即后来出使过高丽的徐兢。徐兢《宣和奉使高丽图经》附录《宋故尚书刑部员外郎徐公行状》云:“公名兢,字明叔,姓徐氏。上世建州瓯宁县人。自光禄始徙居和州之历阳。秘阁为鄂州法曹,……大水冒城郭,官府悉迁避,秘阁寓居黄鹤楼上,是夜实生公。”徐兢的父母也是为避水灾,临时住进黄鹤楼并生下徐兢,这跟宋初王钦若的诞生很相似。当时黄鹤楼既可住人,自然完好无损。绍圣三年(1096)五月,贺铸到江夏任宝泉监,九月首登鹤楼,后来又多次与友人登楼赋诗。其中《登黄鹤楼怀古兼寄潘豳老昆仲》,表明其时鹤楼仍是江夏登览胜地。从北宋初到北宋末年,文人不断在黄鹤楼登览、题咏、集会,黄鹤楼声名日著,王得臣《江汉辨疑》一书就将黄鹤楼和岳阳楼、江州庾楼并称为“著称于江湖之间”的三座名楼。
                                   钗头凤
秦观
临丹壑,凭高阁,闲吹玉笛招黄鹤。空江暮,重回顾。一洲烟草,满川云树。住,住,住。    江风作,波涛恶,汀兰寂寞岩花落。长亭路,尘如雾。青山虽好,朱颜难驻。去,去,去。         
(徐培均《淮海居士长短句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注释】
①丹壑:这里指被晚霞映红的江面。②“一洲”二句:典出崔颢《黄鹤楼》:“睛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洲:即指鹦鹉洲。云树:高耸入云的树木。③汀(tīng):水边平地、小洲。④长亭:旧时城外大道旁,五里设短亭,十里设长亭,为行人休憩或送行饯别之所。李白《菩萨蛮》:“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评析】
此词可能是宋哲宗绍圣三年(1096),秦观从处州(今浙江丽水)被贬郴州(今属湖南),途经武昌时所作。
与秦观前期词常流露出的轻伤淡愁不同,这首词表达了一种深沉的无奈和难言的悲哀。作法上,此词前扬后抑,对比和映衬非常明显。上片,情由景生。铺满晚霞的江面,仙人乘鹤的传说,满洲满川的烟草、云树,都让词人如入仙境,获得了一份心灵的宁静。“闲吹玉笛”完全是词人情不自禁的举动,留住此地的愿望也完全是自然生出的。而且,“闲吹玉笛”的闲雅和“住,住,住”的迫切,相生相应,相反相成,很有意趣。而到了下片,境况却陡然反跌。坎坷的仕途遭遇和巨大的人生打击,最终还是使作者从短暂的虚浮幻想中醒转过来。江面恶波起,寂寞岩花落,长亭路漫漫,就是词人现实情绪的生动外化;而留驻此地的美好愿望也被“去,去,去”的现实情势强力击碎,无情取代。“去,去,去”所映现出的无奈、无助、无情,也把词人内心的痛楚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这首词的上、下两片,正像一片叶子的正、背两面。正面,光鲜而美丽;而背面,却苍凉而黯淡。
黄鹤楼
贺铸
在鄂州使宅之西南隅。唐阎伯程记云:“《图经》载,费祎登仙,尝驾黄鹤憇于此。遂以名楼焉。”并见于《神仙传》与《述异记》。按《蜀书传》,本江夏鄳(读蒙,今信阳)人也,为刺客郭循所害,岂道家所谓兵解者欤?丙子(1096)九月始登此楼因赋。
登真者谁子,昔有费公祎①。白日玉书下②,青天驾鹤飞。此地少留憇,神标怅依依。振裾谢尘浊,与尔方远违。层楼宠陈迹,江山长四围。登临美商素③,雨气薄西晖。水落州觜嫩,风豪帆背肥。飘然起遐想,琳馆閟岩扉④。明月识悠阔,白云疑是非。金桃未遽熟⑤,薤露虞先晞⑥。高树两华表,长招羽驾归。自顾乏仙质,延生犹可希。
(王梦隐、张家顺《庆湖遗老诗集校注》卷四,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注释】
    费公):费,三国时蜀汉名臣,相传其登仙后,曾乘黄鹤在此地休息。玉书:指《黄庭内景经》,后泛指道书。商素:秋天。琳馆:宫殿、道院的美称。金桃:《汉武帝内传》:(侍女)以玉盘盛仙桃七颗,大如鸭卵,形圆青色,以呈王母。母以四颗与帝,三颗自食。桃味甘美,口有盈味,帝食辄收其核。王母问帝,帝曰:欲种之。母曰:此桃三千年一生实,中夏地薄,种之不生。帝乃止。”⑥“薤露句:晋崔豹 《古今注》卷中:《薤露》、《蒿里》,并丧歌也。出田横门人。横自杀,门人伤之,为之悲歌,言人命如薤上之露,易灭也。亦谓人死,魂魄归乎蒿里……至孝武时,李延年乃分为二曲,《薤露》送王公贵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世呼为挽歌。薤(xiè):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刀圭:中药的量器名,后代指药物。首阳饥:《史记·伯夷列传》: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论语》何晏集解引汉马融曰:首阳山在河东蒲坂,华山之北,河曲之中。蒲坂故城,在今山西省永济县南。
【评析】
从贺铸题注,可知诗人对古籍是十分熟悉的。《宋史》本传说他“家藏书万余卷,手自校雠,无一字误,以是杜门将遂其老”,所以他同时引出笔记与正史关于费祎的两种不同说法,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兵解”是道家术语,指被兵器损毁肉身从而飞升。在贺铸看来,古籍中的不同记载其实并不矛盾,但这首诗还是以费祎成仙作为主题。作者对于费祎能够驾鹤登真,辞谢红尘,表示了倾慕,但对于自己能否重复这个故事则给予了否定。作者只希望有贞节地安稳度过这处于俗世的一生。
雪后同吴达夫慎献玉登黄鹤楼①
贺铸
岁律峥嵘腊尽头②,风吹朔风到南州③。三湖簸荡蛟鼍恐④,七泽迷漫狐兔愁⑤。狂客定回青雀舫⑥,猎儿初试皂貂裘。江楼伏槛迎新霁,群玉峰前练带流。
(王梦隐、张家顺《庆湖遗老诗集校注》拾遗,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注释】
    ①吴达夫、慎献玉:参前贺铸《答致仕吴朝请潜登黄鹤楼见招》注释。诗题下原注:丁丑十二月作。岁律:时令,时节。峥嵘:形容岁月逝去。《文选·鲍照<舞鹤赋>》:岁峥嵘而愁暮,心惆怅而哀离。李善注:岁之将尽,犹物之高。南州:泛指南方地区。《楚辞·远游》:嘉南州之炎德兮,丽桂树之冬荣。姜亮夫校注:南州犹南土也,此当指楚以南之地言。三湖:泛指楚地湖泊。簸荡:像摇篮一样晃动。南朝宋鲍照《拟行路难》:阳春沃若二三月,从风簸荡落西家。鲛:海中鲨鱼。鼍(tuó):即扬子鳄,我国特有的一种鳄鱼。七泽:相传古时楚有七处沼泽。汉司马相如《子虚赋》: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后以七泽泛称楚地诸湖泊。青雀舫:晋郭璞《方言注》:,鸟名也。今江东贵人船前作青雀,是其像也。后因泛指华贵游船。
【评析】
哲宗绍圣四年丁丑(1097)腊月,贺铸曾和友人吴达夫、慎献玉雪后登黄鹤楼,描绘了这幅黄鹤楼雪景图。贺铸做过武官,为人慷慨激昂,有“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六州歌头》)的词句。这首雪诗,也同样洋溢着雄浑之气。“三湖簸荡鲛鼍恐,七泽迷漫狐兔愁”,非有大手笔不能为;“狂客”、“猎儿”也是写豪勇之士。最后二句收束全诗,由动归静,写雪后万籁俱静、银装素裹、山峰如玉、江水如练的情景,也将全诗的气氛归于沉静。
登黄鹤楼怀古兼寄潘豳老昆仲
贺铸
汉大将军楚国材②,平生倦韵浼尘埃③。徐夫人匕首安在④,丁令威华表归来⑤。紫府无踪劳彷像⑥,白云有待久裴徊⑦。楼标空阔天垠露⑧,川势纵横地纽开⑨。陇鸟赋成洲共永⑩,越人歌断櫂先回⑾。会招物外二三子⑿,长啸披襟挹快哉⒀。
(王梦隐、张家顺《庆湖遗老诗集校注》拾遗,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注释】
    ①潘豳老:即潘大临。潘大临字老(又作豳老),一字君孚。原籍浙江,祖辈迁居黄冈(今属湖北)。江西诗派诗人,与弟潘大观皆以诗名。善诗文,又工书,从苏轼、黄庭坚、张耒、贺铸等人游,雅受推重。为人风度恬适,殊有尘外之韵。著有《柯山集》二卷,已佚。《两宋名贤小集》中存有《潘老小集》一卷。据贺铸《题潘大临东轩》诗小序记载,潘大临曾随亲官汉阳,辟公舍之东轩著书,期间与贺铸多有唱和。昆仲:称呼别人兄弟的敬词。此诗题下原注:豳老弟大观,字仲达。戊寅五月赋。戊寅,为哲宗元符元年(1098)。汉大将军:指费祎。《三国志·费传》:“费,字文伟,江夏人也……亮卒,为后军师。顷之、代蒋琬为尚书令。琬自汉中迁涪,迁大将军,录尚书事。”浼(měi):污染。夫人匕首:荆轲刺秦王所用匕首即得自徐夫人。事见《史记·刺客列传》,司马贞索隐:徐,姓;夫人,名。谓男子也。费祎死于刺客,故用此典。
”⑤丁令威句:题晋陶潜《搜神后记·丁令威》:丁令威,本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辽,集城门华表柱。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遂高上冲天。华表:宫殿、陵墓等建筑物之前的大石柱。紫府:道教称仙人所居。彷像:隐约貌。裴徊:彷徨,徘徊。天垠(银):天边。地纽:地纪、地维,维系大地的绳子。古代认为天圆地方,传说天有九柱支撑,使天不下陷;地有大绳维系四角,使地有定位。此借指大地。陇鸟赋:即祢衡的鹦鹉赋。洲:即鹦鹉洲。越人歌:汉刘向《说苑·善说》:鄂君子,楚王母弟,官为令尹,爵为执。越人悦其美,因作《越人歌》而赞之。歌曰: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物外:谓超脱于尘世之外。挹():舀,盛出液体。
【评析】
这首诗颇有豪气,一如贺铸其人。三、四句“徐夫人匕首安在,丁令威华表归来”用的是折腰句法。此句法主要指诗歌的内部节奏不同于常规的“二二三”式,而是使用了“三二二”式,读之若不律,自是一格。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十六首次称其为“折句”,曰:“六一居士诗云:‘静爱竹时来野寺,独寻春偶过溪桥。’俗谓之折句。卢赞元《雪诗》云:‘想行客过梅桥滑,免老农忧麦垅干。’效此格也。余亦尝云:‘鹦鹉杯且酌清浊,麒麟阁懒画丹青。’”胡仔所举的诗例,诗句节奏全是“三二二”式。到元代韦居安《梅磵诗话》卷上才出现“折腰句”的名称。这种句法可以打破诗歌中凝固的节奏,增加散文的句式之美,值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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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靖康之难”的战火洗礼,南宋初黄鹤楼依然矗立,李纲和岳飞都曾在此登临抒怀。高宗建炎元年(1127)十月,南宋首任宰相李纲罢相后谪贬鄂州居住,次年(1128)八月动身,李纲之弟李季言一直送他到通城,分别时李纲作《次通城送季言弟还锡山二首》,想象自己将去渚宫“怅望自登黄鹤楼”,到达鄂州后,他又作长诗《怀季言弟并简仲辅叔易》,诗中明确说到自己“独上黄鹤楼”,可见鹤楼并未在建炎战火中遭毁。
绍兴四年至六年(1134-1136),岳飞任荆南、鄂、岳州制置使,屯驻鄂州,也曾“登黄鹤楼有感”而赋《满江红》词(遥望中原)。绍兴七年(1137),黄鹤楼仍可供游览。洪迈《夷坚志·丁志》卷十八记载了与鹤楼有关的一则轶事:“饶廷直,字朝弼,建昌南城人。第进士,豪杰有气节。绍兴七年以事过武昌。有所遇,自是不迩妻妾,翛然端居,如林下道人。自作诗纪其事,云:‘丁巳中秋夜半,偶游黄鹤楼,忽遇异人,授以秘诀,所恨尚牵世故。未能从事于斯也。因作诗以识之。’”丁巳即绍兴七年。《夷坚志》虽是一部志怪笔记小说集,饶廷直“遇异人”事虽可疑,但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当不致杜撰。
满江红
登黄鹤楼有感
岳飞
遥望中原①,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②。万岁山前珠翠绕③,蓬壶殿里笙歌作④。到而今、铁骑满郊畿⑤,风尘恶⑥。   兵安在?膏锋锷⑦。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⑧,一鞭直渡清河洛⑨。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⑩。
(《全宋词》第二册,中华书局1965年版)
【注释】
①中原:此指以河南为中心的广大沦陷区。②凤楼龙阁:指当年汴京城内形态各异的皇宫楼阁。③万岁山:又称艮岳,是北宋末年徽宗建于汴京的人工山景。《续资治通鉴》卷九十四载,“山周十余里,运四方奇花异石置其中,千岩万壑,麋鹿成群,楼观台殿,不可胜计”。珠翠:形容万岁山上的奇花异石;一说为妇女饰品,代指宫女。④蓬壶殿:指皇城中的宫殿。蓬壶,即蓬莱,古代传说中渤海的三座神山之一。⑤铁骑:此指金国军队。郊畿(jī):指汴京周围区域。畿,古代称靠近国都的地区。⑥风尘:此喻指战乱。⑦“兵安在”二句:写宋兵被金兵残杀。膏(gào):润泽,滋润。锋:刀剑的尖端。锷:刀剑的刃。⑧请缨:指请求交给杀敌任务。缨,绳索。据《汉书·终军传》,汉武帝时,终军出使南越,“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⑨河洛:黄河和洛水。当时都在沦陷区。⑩“却归来”二句:谓消灭金兵、恢复中原后,将功成身退,效法仙人骑鹤重游黄鹤楼,并悠然归隐。
【评析】
此词约作于宋高宗绍兴四年(1134),时间比《满江红》(怒发冲冠)词略早。此时,岳飞刚刚率军收复了被金人傀儡刘豫占领的襄阳、唐、邓、郢、随诸州及信阳军,驻军鄂州(今湖北武昌)。一次,词人乘暇登览黄鹤楼,遥望中原,思绪万千,遂挥笔写下此篇。
从“想当年”到“到而今”,再到“何日”、“却归来”,全词层次极为清晰,表意也极为明朗。且充溢全词的郁勃豪壮之气,又被词末“再续汉阳游,骑黄鹤”的悠然畅想缓弛下来,使作品获得了非常可贵的文学张力,读来耐人寻味。还须一提的是,作品中表露出的收复失地、恢复中原的强烈愿望,既立足于作者对和平生活的怀想、对敌人侵略行经的愤慨,又建立在当时已经出现转机的军事情势和已经被证实了的词人卓越的军事才能基础之上,所以读来更给人以坚实感和期待感,不似苏轼“西北望,射天狼”(《江城子》)的纯然文士情怀。
这首词原为岳飞的手书墨迹,墨迹碑石现存于黄鹤楼公园南区的古碑廊。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写的《武汉春秋》一九八二年第五期封二刊登了词碑的拓片,并附说明如下:“这张拓片,公认是岳飞传世的第三首词。原手书墨迹在收藏家中流传历八百年,直到本世纪初才在《国粹学报》上公开发表,据称手迹后面尚有文征明等许多文人的题跋。抗日战争初期——一九三七年‘九·一八’纪念日,有位爱国人士把它刻石陈列在黄鹤楼旧址。并将拓片分赠抗日战士以励士气。不久日寇入侵武汉,此碑下落不明。解放后在汉阳发现,已断为两截。”
夜游黄鹤楼遇道人
饶廷直
丁巳秋,夜半偶游黄鹤楼,忽遇异人授以秘诀。所恨尚牵世故,未能从事于斯也。因作诗以识之。
黄鹤楼前秋月寒,楼前江阔烟漫漫。夜深人散万籁息①,独对清影凭阑干②。一声长啸肃天宇,知是餐霞御风侣③。多生曾结香火缘④,邂逅相逢竟相语。翛然洗尽朝市忙⑤,直疑身在无何乡⑥。回看往事一破甑⑦,下视举世俱亡羊⑧。嗟予局促犹轩冕⑨,知是卢敖游未远⑩。他年有约愿追随,共看蓬莱水清浅⑾。
(《全宋诗》卷一九三一,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万籁:各种声响。籁,从孔穴中发出的声音。阑干:栏杆。餐霞御风侣:餐食日霞,驾驭长风的人。指超尘脱俗,修炼成仙的道人。多生:佛教以众生造善恶之业,受轮回之苦,生死相续,谓之多生。此是诗人自称。xiāo)然:无拘无束貌。《庄子·大宗师》:然而往,然而来而已矣。成玄英疏:然,无系貌也。无何乡:无何有之乡之省称。《庄子·逍遥游》: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原指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后指虚幻的境界。破甑(zèng):《后汉书·郭太传》:孟敏字叔达,钜鹿杨氏人也。客居太原,荷甑堕地,不顾而去。林宗见而问其意。对曰:甑以破矣,视之何益?’”后遂以破甑喻不值一顾的事物。甑,一种蒸食器具。亡羊:《庄子·骈拇》:臧与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策读书;问奚事,则博塞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于亡羊,均也。后比喻丧失某物。轩冕:古时大夫以上官员的车乘和冕服,后借指官位爵禄。卢敖游未远:卢敖,即卢生,本齐国(一说燕国)方士。曾为秦始皇寻求古仙人羡门、高誓及芝奇长生仙药,秦始皇赏赐甚厚,进为博士。蓬莱:古代传说中的神山名。亦常泛指仙境。《史记·封禅书》: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
【评析】
宋洪迈《夷坚志》卷十八记载了作者饶廷直的事迹。书中说:“绍兴七年以事过武昌,有所遇,自是不迩妻妾,翛然端居,如林下道人。自作诗纪其事。”从作者的题注来看,他的确遇到了一位异人。“一声长啸肃天宇,知是餐霞御风侣”,这位异人的话语让饶廷直销蚀了内心的尘垢与世间的忙碌。遨游于无何有之乡的逍遥,本是饶廷直的一大愿望,但还是拘牵于人间的种种情事,而没有与异人一同归去。《夷坚丁志》又记载说,三年后,饶廷直为邓州通判。金人陷邓城,其以身殉职,自缢而死。家人载其柩还乡,抬棺者觉得棺木甚轻,很多人都怀疑饶廷直其实乃是尸解仙去了。洪迈就认为黄鹤楼之地肯定有仙人出没,饶廷直在黄鹤楼遇到真人,也和苏轼黄鹤楼诗中所记载的老卒遇异的事相类。黄鹤楼名字的来由本来就和仙人有关,究竟这里有没有仙人,便看你的心头飘没飘过御风而行的梦了。至于饶廷直,是先尽人事再游仙的。
黄鹤楼
王十朋
云锁吕公洞①,月明黄鹤楼。抱关非故卒,谁见羽衣游②。
(《全宋诗》卷二○三八,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吕公洞:黄鹤楼前旧有吕公洞。清裴天锡修《湖广武昌府志·古迹》:吕公洞,大江滨有石,刻吕公洞三字,左右有石勒……今皆亡矣。”②“抱关二句:参前苏轼《李公择求黄鹤楼诗因记旧所闻于冯当世者》注释。抱关:监门,守城门。羽衣:旧时常称道士或神仙所著衣为羽衣。
【评析】
苏轼的《李公择求黄鹤楼诗因记旧所闻于冯当世者》影响很大,以致于许多年后,南宋状元诗人王十朋又拿着苏诗故地重游。这首诗和苏诗“黄鹤楼前月满川,抱关老卒饥不眠。夜闻三人笑言语,羽衣著屐响空山”之间形成互文。此诗名气的得来,一半就借着苏诗的风。其实,这也是一种诗法。吕公洞和黄鹤楼都没有变,云还是那云,月还是那月,但守关的老兵变了。还有,曾经点石为金的仙人呢?再次归来没?历史和现实、传说与实境在这首小诗中交错变化,让我们在过往的云烟中再一次迷失,在月明云清的现实中,又一次思考人与自然之间的巨大差异,以及人与仙之间的遥远距离。
大约在绍兴中后期,黄鹤楼被毁,具体是何年何月因何被毁,尚难考知。绍兴三十一年(1161)冯时行(1101-1163)出峡赴召路过鄂州时,黄鹤楼已只存故基,他独登南楼,写下《鄂州南楼其下为黄鹤楼故基》一诗,可见当时黄鹤楼已毁数年,只有故基仍在。
孝宗、光宗、宁宗三朝一直未见黄鹤楼重建的记载。孝宗乾道六年(1170),陆游赴四川任夔州通判,途中写有《入蜀记》,其中卷五记载,路经武昌登黄鹄山时,黄鹤楼“故址亦不复存”,他“问老吏”才知其址大约“在石镜亭、南楼之间,正对鹦鹉洲,犹可想见其地”。
淳熙六年(1179)到十三年(1186)之间,无论是任湖北转运副使的辛弃疾,还是江湖清客姜夔、刘过,他们在武昌期间的诗词作品也未有鹤楼踪迹。光宗、宁宗两朝,鄂州曾两修南楼、兼修北榭,仍没有鹤楼重建的记载。嘉定十四年(1221),李埴任沿江制置副使兼知鄂州,临行前他的门生程公许写了一篇《南楼赋》为之送行,文中铺陈武昌形势、历数鄂州古迹,都未提到黄鹤楼。嘉定十七年(1224),鄂州重修北榭,李埴在《鄂州重修北榭记》开篇便云“鄂渚之胜,以南楼北榭并称”。以黄鹤楼在唐代和北宋的名声,如果已经复建,决不致无闻如此。可知毁于高宗中后期的黄鹤楼,在孝宗、光宗、宁宗三朝一直未经重修。
南宋后期,黄鹤楼终获重建,巍峨高耸,楼中题诗题词者不乏其人。周弼就有《晚登黄鹤楼》、《春登黄鹤楼》和《黄鹤楼歌》三诗纪游。周弼生于光宗绍熙五年(1194),宝祐五年丁巳(1257)以前卒,所登应为重建后的黄鹤楼。新楼上还有一首题于宝祐四年(1256)的无名氏词作。元人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卷中:
武昌濒江有吕公矶,上有黄鹤楼。一日有题《汉宫春》于其上,云:‘横吹声沈,倚危楼红日,江转天斜。’不知为何人作,或言洞宾語也。后三年己未,大元渡江。”
己未为理宗开庆元年(1259),这年元兵在黄州、鄂州一带渡江,盛氏所云有人在黄鹤楼题《汉宫春》词,应是宝祐四年(1256)之事。
与此同时,理宗、度宗两朝宰相江万里(1198-1276)也有一首七律《题黄鹤楼》,诗云:“黄鹤楼高倚半天,楼中黄鹤去千年。簷楹自是留真境,几席何妨得老仙。云护山光秋驻马,日笼江影昼停船。良工改写归图画,俯仰令人一慨然。”这首诗虽不知写具体作于何年,然经“良工改写”的黄鹤楼,重新矗立江边、“高倚半天”已是不争的事实。结合这些诗词作品,推断南宋黄鹤楼之复建大约在理宗前期已完工。
晚登黄鹤楼
周弼
戚戚登临地①,凄凄欲暮天。相看数株柳,不听一声蝉。山冷云生絮,江空月上弦②。无缘舍尘事,闲对白鸥眠。
(《全宋诗》卷三一四七,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戚戚:忧伤貌。上弦:指变成农历初七或初八的月亮。《诗·小雅·天保》如月之恒唐孔颖达疏:八日九日,大率月体正半,昏而中,似弓之张而弦直,谓上弦也。
【评析】
诗首联使用叠字对仗,而且还是同音叠字,给人一种工整和谐之感。颔联一句写实,一句写虚。一般人写罢“相看数株柳”,接下来或者写再看见了什么,或者写再听见了什么,但周弼却从否定处着笔,写没有听到蝉声,别有一番新意。有柳却无蝉,正是夜晚情致。登上黄鹤楼,似乎都难免要想到驾鹤飞升的传说,但对诗人来说,这戚戚的人世间尽管凄凄,但还是难以割舍的。如果能在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的人群中,多出一些时间,多出一份心胸来学习白鸥的淡泊闲适就足够了,又何必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飞升成仙呢!
春暮登黄鹤楼
周弼
欲尽残春酒,登临事已违。听残怀旧笛,添尽御寒衣。鸟向青山没,人来赤壁稀①。最怜城侧树,无可作花飞。
(《全宋诗》卷三一四七,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赤壁:山名。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孙权与刘备联军大破曹操处。在今湖北武昌西赤矶山,与汉阳南纱帽山隔江相对。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江水三》:江水左迳百人山 (今纱帽山)南,右迳赤壁山北,昔周瑜与黄盖诈魏武大军处所也。又有赤鼻矶,在今湖北黄冈,山形如壁,有赤色,也称赤壁
【评析】
周弼此次登临是在暮春的一个白日,但不变的是同样凄凉的心绪。想为即将远去的春天送上一杯酒,但似乎也错过了日子。谁家的笛声在怀旧,就像我怀念春天的模样,鸟儿飞逝,人儿不来,静悄悄中,春天已经走远,连树都没有了落花可飞,一切都在落寞着。诗人默默地登楼,望尽暮春后,再默默地下楼。在黄鹤楼众多诗歌中,此首怀春伤春诗显得别具一格。
黄鹤楼歌
周弼
城上危楼高缥缈,城下澄江复相绕。有时漾影入中流①,俯看游鱼仰飞鸟。近楼多少未行舟,满江落花洒汀洲。人同江狎不怕浪,登楼对酒弹箜篌②。大别山头白云起③,金口渡边雨如洗④。半钩新月上孤城,还照高楼与江水。晴江依旧泻浔阳⑤,黄鹤无由归故乡。一声玉笛起何处,燕扑阑干花影长⑥。
(《全宋诗》卷三一四六,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中流:江河中央、水中。箜篌:古代拨弦乐器名。《旧唐书·音乐志》:(卧箜篌)形似瑟而小,七弦,用拨弹之……竖箜篌汉灵帝好之,体曲而长,二十有二(一作)弦,竖抱于怀,用两手齐奏,俗谓之擘箜篌。大别山:一名鲁山,即今武汉市汉阳的龟山,与黄鹤楼隔江相对。金口渡:金水河于武汉入长江,其地名金口,古又名沙羡、涂口。浔阳:长江流经江西省九江市北的一段。阑干:栏杆。
【评析】
此诗一作夏竦诗,见《全宋诗》卷一六○。的确,这首诗潇洒飘逸的风格和周弼前两首凄凉伤感的诗作有很大的不同,但并不能以此证明这首诗不是周弼的作品。因为诗人们往往会喜欢尝试多种风格来写作,例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也有“金刚怒目”式的作品。这首歌行体诗紧紧围绕着黄鹤楼来写,周围的景物——澄江、漾影、游鱼与飞鸟,还有行舟与汀州纷至沓来,画面丰富而多彩。而结末,“晴江依旧泻浔阳,黄鹤无由归故乡”,其声腔最终还是汇入了诗人们永远的哀叹中。
题黄鹤楼
江万里
黄鹤楼高倚半天,楼中黄鹤去千年。檐楹自是留真境①,几席何妨得老仙②。云护山光秋驻马,日笼江影昼停船。良工改写归图画,俯仰令人一慨然③。
(《全宋诗》卷三一七六,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留真境:道教之地,亦指仙境。老仙:指和黄鹤楼有关的仙人们。参前崔颢《黄鹤楼》注释慨然:感慨貌。
【评析】
江万里在宋末是一代名臣,最终殉国而亡。他并不以诗人名世,留下的诗作也不多,但这首《题黄鹤楼》却饶有诗意。首联二句都用“黄鹤”二字,大有崔颢《黄鹤楼》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之味。颔联“自是”、“何妨”用虚字对仗,更增加了飘逸与虚幻之感。颈联对仗工整,宛如画图。尾联点明此地此景可入画图,从而收束全篇。
黄鹤楼
罗与之
翚飞栋宇据城端①,车马尘中得异观②。双眼莫供淮地阔③,一江不尽蜀波寒④。老仙横笛月亭午,骚客怀乡日欲残⑤。独抚遗踪增慨慕⑥,徘徊不忍下层栏。
(《全宋诗》卷三二九六,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huī)飞:《诗·小雅·斯干》:斯飞。朱熹《集传》:其檐阿华采而轩翔,如之飞而矫其翼也。后因以形容宫室的高峻壮丽。:振翅疾飞。异观:奇异的景象。汉班固《西都赋》:殊形诡制,每各异观。淮地:南宋时,淮河一线为宋金南北对峙的边界,淮地指北方金国占领区。蜀波:武汉的长江水自上游四川而来,此代指滚滚而下的长江。骚客:诗人、文人。慨慕:感叹仰慕。
【评析】
南宋时代,长江之北的广大土地都是金人的占领区。作者说:站在黄鹤楼这座高楼之上,还是不要往北方瞭望了吧!滔滔的江水带来无尽的凄凉,似乎也在哀叹难以收复失地的痛楚。修炼的真人可以无忧无虑地横笛吹奏,而多感的诗人却在深深地怀念着故国。登上这座高楼,作者不仅没有放松心情,反而更增添了深重的烦忧。纵观古往今来的众多黄鹤楼诗,写哀情者过其半,开怀之作很少见到。这是因为这座高楼承载了太多的历史,历经过太多的沧桑。
黄鹤楼
游仪
长川巨浪拍天浮,城郭相望万景收。汉水北吞云梦入①,蜀江西带洞庭流②。角声交送千家月,帆影中分两岸秋。黄鹤楼高人不见,却寻鹦鹉过汀洲③。
(《全宋诗》卷二九八五,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汉水:长江的最大支流。发源于陕西省西南部的米仓山,东南流经陕西南部、湖北西部和中部,在武汉市汇入长江。云梦:即云梦泽,此指湖北江汉平原上的古湖泊群。蜀江:指长江。洞庭:即洞庭湖。汀(tīng)洲:水中小洲。此指鹦鹉洲。
【评析】
作者游仪,《全宋诗》误作“游似”。该诗在宋高宗绍兴年间(1131-1162)脍炙人口,被誉为“宋诗绝唱”。当时学者游九言曾书之于南楼,后又为之刻石立碑,一时影响很大(见魏庆之《诗人玉屑》引《柳溪吕炎近录》)。此诗气势干云,境界阔大,拍天的巨浪、千家之城郭都在作者的大手笔下被收纳进来。再加上汉水与长江的交汇,云梦与洞庭的连接,三楚的气象被雄浑地勾勒出来。在这块交织着历史、纵横着山水的大地上,楚中儿女世世代代地生活着,角声和帆影从无止息,他们祖祖辈辈地书写着历史,又创造着文明。试看这高耸的黄鹤楼与宽阔的鹦鹉洲,它们所代表的楚地文化,更是叫人流连赞叹!   
重题黄鹤楼
柴望
自从崔颢题诗后①,更有何人吊祢衡②。芳草不知鹦鹉恨,晴天惟见汉阳城③。楼头月落酒方醒,岸口风高雁正鸣。五百年前黄鹤去,闲寻鸥鹭订诗盟。
(《全宋诗》卷三三四○,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崔颢题诗:指唐诗人崔颢的《黄鹤楼》诗。祢衡:参前崔颢《黄鹤楼》注释
汉阳城:位于黄鹤楼对岸,与江夏城夹江相对夹江对峙建议改为,汉阳城对峙。
【评析】
这首诗首句即遥遥地向唐代诗人崔颢致敬,谁让他的《黄鹤楼》诗那般有名呢!不但李白要妒羡地写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诗句,作《鹦鹉赋》的东汉祢衡似乎也心生怨怅:你崔颢抢了我祢衡的风头啦!如今登上黄鹤楼的人都去赞叹你崔颢,都忘记了我的存在了。人间的荣枯纷扰都将随着时日远逝,只有清风明月与江山古城恒存。所以作者自勉也勉人道:凡夫俗子们啊,不要再指望黄鹤会飞来驼你去成仙,还是和淡泊的海鸥、白鹭为伴,自由闲适地过此一生吧!
登黄鹤楼
西风吹我登黄鹤①,白云半在阑干角②。题诗不见旧时人,惟见青山俯城郭。萋萋芳草鹦鹉洲,江水衮衮来无休③。岁月俯仰成春秋④,古人今人无限愁。
(《全宋诗》卷三二七四,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黄鹤:即黄鹤楼。阑干:栏杆。衮衮(gǔn gǔn):同滚滚,奔流貌。俯仰:比喻时间短暂。晋王羲之《<兰亭集>序》: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评析】
登上黄鹤楼,便会习惯性地感叹古往今昔。但这首诗中没有去寻觅那只一去不复返的黄鹤,却在追寻那些在黄鹤楼上题诗的人们:你们的墨迹还在这里,可你们的人呢?也像那只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了啊!鹦鹉洲还在那里,青山和江水也不曾改变,只留下了古人和今人面对这种景象生出的无尽哀愁。清赵翼有所谓“赋到沧桑句便工”(《题遗山诗》)之说,此诗也可算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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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界画《黄鹤楼图》(藏华南理工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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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黄鹤楼陈列的宋代黄鹤楼模型
元代鹤楼仍为登览之胜,文人题诗作画层出不穷南宋后期重建的黄鹤楼,在元兵灭宋时并未毁于战火,郝经和陈孚这两位元代中前期诗坛巨匠,都有黄鹤楼诗篇传世。元宪宗蒙哥汗九年,即宋理宗开庆元年(1259),元兵九月从黄州、鄂州一带渡江,宋元两军隔江对峙时,江、淮、湖南、湖北等路宣抚副使郝经在军旅中写下五古《黄鹤楼》,诗云“石城涌高楼”,又说“我方溷戎马,对面兵尘隔。焉能载酒上,云间觅仙客”,说明其时黄鹤楼仍临江而立、坐落于武昌城头,郝经从大江北岸远观鹤楼,为自己暂时不能载酒登楼、云间觅仙感到遗憾。陈孚的《登黄鹤楼》诗云:“黄鹤楼前木叶黄,白云飞尽雁茫茫。橹声摇月归巫峡,灯影随潮过汉阳。庾令有尘污汉简,祢生无土盖文章。阑干空有当年柳,留与行人说武昌。”描绘了他身处楼中,前可观木叶秋黄、顶上有大雁白云、俯可听江中柔橹、远可眺汉阳灯影的登楼感受。此诗收录在陈孚诗集《交州稿》中,该稿是至元三十年(1293)作者出使安南沿途往返的诗作。从郝经和陈孚诗可知,南宋末重建的黄鹤楼不仅延续入元,且在元世祖忽必烈一朝始终安然无恙。
元代鹤楼一直坚挺到元末,最终毁于元明之交的战火中。元末进士汪广洋(?-1379)有首七律,诗题作《癸卯秋,大军围武昌,予极欲一登黄鹤楼,不数日复命还建业,莫遂所怀,乃赋七言以寄予兴》,癸卯是至正二十三年(1363)。据《明史纪事本末》卷三,本年陈友谅和朱元璋在鄱阳湖大战,陈死于流矢,太尉张定边挟友谅之子陈理逃回武昌,立帝改元,九月朱元璋班师回朝,命徐达率诸将往征陈理,十月徐达率兵至武昌。这与汪诗题所言“癸卯秋大军围武昌”相符。当时汪广洋在朱元璋军中,于紧张的交兵之际犹“极欲一登黄鹤楼”,未及遂愿便“不数日复命还建业”,而倍感遗憾,作诗寄怀,首句云“武昌城头黄鹤楼”,知当时鹤楼仍然耸立。鹤楼之遭毁是在这年年底到次年年初。《明史·夏煜传》载:“太祖伐陈友谅,儒臣惟刘基与煜侍左右,鄱阳战胜,太祖与煜等草檄赋诗,意气弥壮,竟毙友谅。其年冬,太祖在武昌,煜家人有越境贩盐者,太祖恕其犯令,与检校陈养吾、照磨陈子初等俱执至军前,褫衣置小舟中,系黄鹤楼下,三日风涛震撼,诸人多死,煜得全,太祖终爱其才。”朱元璋将触犯禁令的夏煜家人关押在小舟中,系于黄鹤楼下,剥去其衣,因遇风涛,导致数人冻死,表明黄鹤楼在至正二十三年冬天仍存世。到至正二十四年(1364)二月朱元璋在武昌接受陈理请降时,鹤楼已毁,明初方孝孺《书黄鹤楼卷后》对此有所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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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永乐宫混成殿壁画《武昌货墨》中的黄鹤楼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msohtml1/01/clip_image026.jpg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msohtml1/01/clip_image028.jpg元代夏永《黄鹤楼图》(上海博物馆藏)      元代夏永《黄鹤楼图》(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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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黄鹤楼陈列的元代黄鹤楼模型
入明以后,黄鹤楼不仅有重建记文传世,还有明刻《黄鹤楼集》问世,这使明代黄鹤楼的修葺兴废和文人文事较之前朝更为清晰。经考订,明代鹤楼至少重建过四次,修葺过两次。洪武初(四年至六年之间)建起明代第一座鹤楼,于永乐年间和成化年间(六年到十年之间)两经修葺,弘治间(八年到十二年之间)重建,后因火灾在隆庆间和万历后期又重建两次,最后一座鹤楼毁于崇祯十六年八月的兵乱中。
洪武重建开启了明代黄鹤楼的辉煌历史,也昭示帝王对鹤楼象征“时之治乱”的基本认识。朱元璋平定武昌时,恰逢六子朱桢诞生,于洪武三年(1370)四月封朱桢为楚王,并下命营造楚王府。遭毁的黄鹤楼随之得以重建,是为明代第一座鹤楼。方孝孺《书黄鹤楼卷后》开篇就将“楼之兴废”系于“时之治乱”,并以鹤楼在元末和明初的不同遭际为证:“奇伟绝特之观,固无与于人事,然于其废兴,可以知时之治乱焉。黄鹤楼以壮丽称江、湘间,当天下盛时,舟车旌盖之来游,考钟鼓,肆管弦,燕会于其上者,踵相接也。元末诸侯之相持,武昌盗为莽区,屠伤杀戮至于鸡犬,求尺木寸垣于颓城败垒间而不可得,天下之乱极矣!及乎真人既一海内,建亲王镇楚,以其地为国都,旄头属车往来乎其上者,四时不绝,盛世之美,殆将稍稍复睹,余恨不获见之。”方孝孺虽尚未亲登黄鹤楼,但已许下“他日苟或一登,为之赋咏,以追踪于古之作者”的愿望,可见鹤楼魅力不减前代。
明初鹤楼的身影可从刘琏、丁鹤年等诗人笔下寻得。刘琏(1348-1379)的七律《登黄鹤楼识兴》描绘了黄鹤楼巍峨耸立、气势凌空、江涵千顷、霞照八窗、山色如画、鲸音扣钟的壮观景象,诗云:“绕槛江涵千顷绿,入帘霞衬八窗红。云移山色晴开画,风送鲸音夜扣钟。仙弄数声无孔笛,梅花吹落月明中。”诗意洋溢着一种开国气象,是刘琏入明后为新落成的鹤楼所作。丁鹤年(1335-1424)的七律《黄鹤楼》则写出鹤楼金碧辉煌、雕栏画栋的一面,前半首曰:“半空金碧何代楼,仙人驾鹤曾一游。雕槛看云楚山晓,珠帘卷月湘江秋。”
洪武鹤楼在永乐年间小修过一次。《(光绪)重修安徽通志》载:“陈务本,字立卿,桐城人,永乐间官武昌同知,除五蠹,创十利,又捐资修黄鹤楼,禄入为尽泊也。”武昌同知陈务本捐俸修葺鹤楼,不劳民,尽官职。大概因为只是小修,所以文献少有记载。宣德年间的黄鹤楼还留下过一位重要人物的足迹,他就是建文皇帝朱允炆,《明书·忠节传》载宣德七年(1432)“五月,(朱允炆)至武昌,登黄鹤楼、仙枣亭,有‘何年化鹤归’之句”。自被侄儿朱棣夺去皇位后,建文帝便开始了流亡生涯,至此已三十余年,当他漂泊至武昌登上黄鹤楼时,不禁吟出“何年化鹤归”之句,五字背后的情感就不单是文人墨客式的附庸风雅,而是浸透了这位废帝内心无限疲倦、凄凉之感。
成化年间黄鹤楼又经历了一次大修。经历过半个世纪的风剥雨侵后,黄鹤楼到成化年间已露出衰颓之象,据嘉靖《湖广图经志书》记载,黄鹤楼“年久倾圮,本朝成化间楚府宗室来复轩捐资倡郡人创建,都御史吴琛修葺”。此次修葺工程由楚府宗室捐资倡建,主持者是都御史吴琛。吴琛,景泰二年(1451)登进士第,成化五年(1469)为湖广巡抚。吴琛修葺后不到三十年,黄鹤楼又露出“摧剥就压之势”,到弘治时不得不再次重修。沈钟《重修黄鹤楼记》称,当时“古燕杜公以大中贵适奉玺书莅镇鄂州”,见鹤楼“风雨摧剥,势将就压”,仰而叹曰:“兹藩借兹楼以壮观,今而萎薾陈迹,如壮观何?”于是与群公捐资倡建,“两匝月而告成”,新楼“光彩炫耀,荡摩天日”,比之旧楼改观数倍,“壮观”之名方副其实。新楼修成后,主持者请当时致仕居住在江夏的沈钟作了这篇记文。
弘治鹤楼屹立六十余年,在正德、嘉靖年间,由于文坛泰斗赋诗、官员宴集、乡试题名等事件而名声再振。正德九年(1504),秦金升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巡抚湖广,时已致仕的前内阁首辅大臣、茶陵诗派代表人物李东阳作七古《寄题黄鹤楼简秦开府》,回忆了他早年游访黄鹤楼时的见闻,感慨“前日少年今老翁”,又以“炎天不改冰霜面”赞扬了秦金铁面严铮的品格。秦金非常看重李东阳的寄诗,不仅作《次李西涯阁老韵见寄》,还在黄鹤楼宴集同僚,请众人鉴赏东阳原诗,一时和者甚众,未能赴宴者也和诗以寄,之后数年间登鹤楼而步东阳原韵者屡有其人,可见当日东阳诗歌和秦金宴集影响之久远。这在当时是一桩文坛盛事,黄鹤楼又得以文名远播。今《明刻黄鹤楼集校注》中除李东阳原唱外,次韵者尚有26首。
弘治鹤楼嘉靖末遭遇雷火之灾,隆庆间再获重建。据《黄鹤楼杂记》,嘉靖四十二年(1563)秋,“大雷火入楼中,残其脊,云有妖,故击之”,三年后丙寅(1566)春,“忽毁于火”。昔日危耸华丽的鹤楼变成一抔焦土,郡人萧溥作《招黄鹤楼赋》,盼望重建鹤楼,本阜士民亦殷切寄望于执政官员。隆庆五年(1571),都御史刘愨“来振是邦,楚父老请治黄鹤楼”,刘悫以其时非允不敢议游观之事婉拒,父老复以“观谣俗以察人和”为由恳请,次年恰逢大木“浮沅湘而下”,堪为楼材,刘悫顺从民意重建鹤楼,时湖广佥事徐中行亦参与其事,并请郧阳汪道昆作文纪事,汪先是辞让,数年后徙官鄂州时刘悫已仙逝,汪慨然执笔补作《黄鹤楼记》,详细记载了刘悫当年重建鹤楼的经过,还道出鹤楼在明中叶之所以备受重视,与嘉靖皇帝出身楚地有关,所谓“爰及世宗,楚居首善,当世三公四辅,递登楚材”是也。王格《闻黄鹤楼再建》和陈柏《闻鹤楼重建因寄徐子兴宪使》均为隆庆新楼而作。
万历二十五年(1597),黄鹤楼再次毁于火灾,不久后重建,但规制稍逊。据傅维鳞《明书》卷八十五“祥异志”记载,万历二十五年,全国多地发生不祥之兆:泰山崩裂、皇极殿灾、京师地震、山西水灾、黄鹤矶发生井怪之事,黄鹤楼“一日无故自火,延烧千家”。这次重建后的黄鹤楼不似先前“壮丽”,袁宏道晚年携友人与稚子登黄鹤楼时,写有《携王章甫陈公弼登黄鹤楼》诗,其中就发出“江流千顷蹙云烟,楼阁虽高不似前。画板朱檐遮取尽,争教容纳好山川”的喟叹。
崇祯十六年(1644)八月,鹤楼在战乱中被张献忠部下张其在烧毁。吴伟业《绥寇纪略》卷十记载:“楚师渐集,张献忠留张其在、谢凤州等守城,养子四虎驻金沙洲,己率大营为浮巧于金口…将以窥岳州、长沙”,后明军节节克胜,张献忠败走岳州,四虎遁逃,明军在鲇鱼套大败张军,“遂乘以入,张其在焚黄鹤楼及诸宗府第俱尽,率诸敌开保安门西走,断王惠桥以防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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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安政文《黄鹤楼立轴》(上海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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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明代仇英《江汉揽胜图》(武汉市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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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  今黄鹤楼陈列的明代黄鹤楼模型
经过明代二百七十余年的经营,清代黄鹤楼作为“时之治乱”的象征性更突出,当政者更加重视,建葺也愈加频繁。清末民初湖北学者王葆心在《重修武昌黄鹤楼募资启》一文中将黄鹤楼在清代的兴废概括为“火经三发,工届八兴”。
明末被纵火焚烧的黄鹤楼,顺治中获得重建。康熙《湖广武昌府志》说黄鹤楼“崇祯癸未又毁于贼”。国朝顺治中,御史上官铉重建”。上官铉,山西翼城人,崇祯十六年进士,顺治十四年(1657)出任湖广道监察御史。上官铉主持重建的鹤楼比较简陋。清初画家石涛有一幅《李白诗意图》(图12),取的是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一诗的意境,画中的黄鹤楼仅仅是一座两层八面的低矮建筑。虽是一幅写意画,所取之事也出自唐人,但画中的黄鹤楼,多少带有现实生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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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 清代石涛《李白诗意图》
康熙一朝历经六十一年,黄鹤楼之修葺也多达四次,依次是康熙三年的“再修”、十三年的“补葺”、四十一的“新构”和六十一年的“略修”。康熙三年的“再修”实为“复建”,乃湖广总督张长庚和湖广巡抚刘兆麒“二公之经营也”。《湖广武昌府志》载黄鹤楼“康熙三年(1664)火,巡抚刘公兆骐复建,总督张公长庚记之,而大冶胡梦发为之赋”。胡梦发《黄鹤楼赋序》也称鹤楼遭灾后由湖广巡抚刘兆骐、湖广总督张长庚“奋兴率作,扩而新之”。方都秦《黄鹤楼赋序》称这次火灾发生于本年三月,遭灾原因是“草创于贼燹之后”的顺治鹤楼“规制卑陋,不足以壮皇輿”,故“江山灵异…托之劫灰一烬”。火灾原因说得有点玄虚,但可证明顺治鹤楼的确十分简陋。此次新楼落成后,“金碧辉煌,插青汉间,古凌云台不是过也”,“足使仲宣罢登,岳阳辞记”,“巍巍翼翼,恢旧观矣”。康熙十三年(1674),黄鹤楼又“楼势倾倚”,湖广总督蔡毓荣主持“补葺”,由“精于攻木”的桂东人黄攀龙承建,“牮整如旧,省费万计,人皆神之”。黄攀龙其人,《光绪湖南通志》卷二百十一《人物志》有记载。一新后的黄鹤楼,依然是往来楚地的官员、漫游江汉的文人们所必登之地。朱彝尊有《闻鹤楼成赋寄楚中一二知己》祝贺。康熙四十一年(1702),黄鹤楼再遭雷震,倾圮难支,三年后,湖广总督喻成龙、湖广巡抚刘殿衡主持“新构”。康熙六十一年(1722),湖广总督满丕和湖广巡抚张连登主持“略修”黄鹤楼,为黄鹤楼在康熙朝划上了圆满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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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湖广通志》卷首《湖广省城图》中的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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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湖广通志》卷首《黄鹤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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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湖广武昌府志》卷首《武昌府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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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湖广通志》卷二《武昌府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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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湖广通志》卷二《黄鹤楼图》
黄鹤楼在雍正朝没有重建记录。从《雍正湖广通志》所载黄鹤楼图来看,与《康熙湖广通志》所载《黄鹤楼图》也基本相同。乾隆登基后,湖广总督史贻直即主持重建黄鹤楼。汪中《黄鹤楼铭》说:“乾隆元年(1736),大学士史文靖公总督湖广,乃更其制”,新楼“自山以上直立,十有八丈,其形正方,四望如一,高壮闳丽,称其山川,历年六十,坚密如新”。可见乾隆元年的这次重建十分坚固,六十年间能够屹立不倒、坚密如新,应当也离不开时时修缮维护。黄鹤楼在乾隆一朝地位尊贵,与朝廷的“宠幸”有直接关系。十六年(1751)冬,乾隆皇帝为庆祝皇太后六十慈寿而举行大庆,“中外臣僚纷集京师”,庆典上有各省所进献宝物,如广东献翡翠亭,浙省献湖镜,楚省则献了一个“重檐三层,墙壁皆用玻璃,高七八尺者”的“黄鹤楼模型”,参观过庆典的赵翼在《檐曝杂记》卷一中叹为“天下奇观”。与此同时,乾隆还命令在北京西郊建清漪园,其中望蟾阁即仿黄鹤楼而建,当时的直隶总督正是乾隆初年主持修建鹤楼的史贻直,望蟾阁之仿造或与此有关。四十四年,乾隆皇帝下江南巡游,还亲登武昌黄鹤楼,并御书“江汉遗踪”匾额。这些事件更使黄鹤楼名重宇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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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万寿庆典图》中的望蟾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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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黄鹤楼全景壶
乾隆末、嘉庆初,黄鹤楼又重修,主持者是湖广总督毕沅。毕沅两度任湖广总督,首次是乾隆五十三年(1788)七月至五十九年(1794)八月,再次是乾隆六十年正月到嘉庆二年(1797)七月,并卒于任上。毕沅开府武昌时,广延宾客,江都文豪汪中在其幕下,时“会重修黄鹤楼成”,毕沅请汪中代作《黄鹤楼铭》,汪序称鹤楼自乾隆元年重建后“历年六十,坚密如新”,表明当时已是乾嘉之交。明清历史上主持建葺鹤楼的大都为总督、巡抚一类官员,这次主持“重修黄鹤楼”正是总督毕沅。据载,汪文“甫脱稿,好事者争传诵之”,毕沅又请人刻石篆额,在当时传为美谈。此事后来还写入《汪容甫先生行状》:“毕尚书沅总督湖广,招徕文学之士,先生往就之,为撰《黄鹤楼铭》,歙程孝廉方正瑶田书石,嘉定钱通判坫篆额,时人以为三绝。”丁守存《重建武昌黄鹤楼碑记》曾提及鹤楼于“嘉庆癸酉,增修式廓”一事,癸酉为嘉庆十八年(1813),其时是马慧裕任湖广总督,这次修葺只是增修式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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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年间的黄鹤楼
咸丰六年(1856),鹤楼遭太平天国军兵燹。爆发于道光三十年(1850)六月的太平军,到咸丰二年(1852)时已将战场由广西、经湖南,转移到了湖北,咸丰二年底,汉阳、武昌相继失守,此后数年,太平军和湘军在长江下游持续交兵,武昌城笼罩在战火之中,失而复得,得而再陷。萧盛远《粤匪纪略》载“武昌省城三次失守”甚详:先是咸丰五年初,由于清军作战不当,太平军趁机攻破汉阳,复攻陷省城武昌,清军与太平军激战数月,太平军终“势穷欲遁”,逃走之前,“先将汉口数十里层街叠市焚烧尽净,又将省门黄鹤楼聚薪焚毁,以数千年之古迹,一旦毁为平地,为神人所共愤,天理所不容,即愚夫愚妇,皆知其断难久存者也。十月二十四日夜,贼众开城潜逃,官兵截杀无算,于是日克复省城,余贼尽奔九江而去。”这段历史,丁守存《重建武昌黄鹤楼碑记》也有回顾:“咸丰壬子,粤逆鸱张,围星沙,犯岳阳,胁数万众,掠大小艨艟蔽江直下,欃枪所至,烈焰灰飞,数年之间,鄂城三陷,武汉辐轴之地,沦为榛芜,至咸丰丙辰,兹楼付之一炬。”丙辰即咸丰六年(1856),此年鹤楼遇火,武昌的象征就此陨落,这在当时引起巨大轰动,汉阳人叶名澧《薇省集》有一首七绝《十二月十六夜醉后作》,小序为“时闻武昌汉阳失守”,诗曰:“戒饮心情最可哀,今朝忽复事尊垒。江乡回首伤心甚,黄鹤楼高一劫灰。”撰写《平定粤匪纪略》的杜文澜,在《采香词》卷三《哀武昌》诗中也用“临江屋宇皆遭焚”,“黄鹤楼一炬休,鹦鹉洲万尸浮”再现了当时乱军攻城、鹤楼焚毁的情景。
同治三年(1864),湖广总督官文等募金重建黄鹤楼,一时捐者甚众,从巴蜀衡湘遴选干员采购大木,但未及着手,又逢“逆贼余烬复煽扰黄、德诸郡”,建楼之事被迫暂停。直到同治七年(1868)“海宇肃清,人民复业”后,建楼之事才又重新开展,当时主持重建的是总督李瀚章、巡抚郭柏荫、护巡抚何璟,“九月初八日定磉,十月十二日上梁”,千余工匠参与其事,同治八年(1869)六月大工告成。丁守存作《重建武昌黄鹤楼碑记》,刻石以传。新楼落成后士人欢庆,湖北学者王柏心有《舟望黄鹤楼(时重建甫落成)》七律两首,游经楚地的浙江人胡凤丹在《重修黄鹤楼落成誌喜柬黄虎卿昌辅都转》一诗中就激动地描绘了鹤楼“八十尺高拔地起,上接云霄去天咫尺”的新貌。光绪三年(1877)叶昌炽与友人于八月初七、九月初九两度登临黄鹤楼,在楼头遥望晴川阁、楼中参拜费仙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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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治黄鹤楼(1871年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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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2 《点石斋画报》刊载吴嘉猷《古迹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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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黄鹤楼陈列的清代黄鹤楼模型
令人扼腕的是,同治楼十分短命。光绪十年(1884)八月的一个傍晚,汉阳门外一家骨货作坊意外失火,“施救不及,遂至燎原”,风助火威,先延及黄鹤楼第二条护栏,火苗很快窜到黄鹤楼内,“内外夹攻”,全身木构的黄鹤楼仅在半小时后便轰然倒地,化作灰烬,火势继续沿江飞窜,伤及无数。鹤楼遇焚在当时震惊全国,同年创刊的《点石斋画报》于九月第十八号就刊登了写实派画家吴嘉猷描绘的《古迹云亡》图(图22),图中观火和救灾的百姓、官兵,奔走呼号,却挡不住黄鹤楼在熊熊烈焰中焚烧殆尽。本是一次意外之火,但发生在积贫积弱、内忧外患的清末,朝廷及当局无暇更无力重建古迹,鹤楼的毁灭仿佛一种谶象,楼之兴废与时之治乱之间的象征再次应验。
自同治大火后,百年间黄鹤楼再未重建,这也是继南宋中期毁圮以后,又一次百年“空白”。未建不代表遗忘,光绪十五年康有为《登黄鹤楼》、光绪二十三年黄遵宪《上黄鹤楼》皆为登遗址之作。光绪三十年(1904)湖北巡抚端方在黄鹤楼遗址附近修建了一座两层西式风格的“警钟楼”(图24),光绪三十三年(1907)湖北地方乡绅联合学界又在其附近修建了一座高三层的中式传统楼阁,以纪念湖北总督张之洞在鄂功绩,初名“风度楼”,后改“奥略楼”(图25)。因为建在黄鹤楼遗址附近,两座楼都曾被误认作黄鹤楼,尤其是民国期间居住在汉口租借的外国人,在他们寄回本国的明信片上,就常将二楼标注为“武昌黄鹤楼”。这些“错误”恰恰折射出当时黄鹤楼在中国的闻名程度,连外国人都知其大名。然而这些毕竟都不是千年胜迹黄鹤楼,知情人士、爱国文人不断在黄鹤楼遗址凭吊、倡议重建,胡大华《拟重修黄鹤楼记》、王葆心《重修武昌黄鹤楼募资启》、于右任《浪淘沙》(黄鹤楼)、黄侃《登黄鹤楼故址》等都表达士人对黄鹤楼的深沉情结。
新中国成立初期,重建古迹黄鹤楼的问题曾被提上议事日程,因各种原因直到1975年才重新启动,最终于1984年破土动工,在蛇山中腰建起一座高五层仿同治楼式样的新黄鹤楼,楼身为当时新兴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参图26),1985年6月正式对外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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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4  警钟楼(1903-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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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5   奥略楼(1907-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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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6  1985年落成的今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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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黄鹤楼公园西门鸟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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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黄鹤楼与白云阁
      
二、南楼的兴废
南楼在宋代鄂州州治江夏县(今武汉市武昌区),故以州名称作“鄂州南楼”。楼因建于郡治正南的黄鹄山顶,故称“南楼”。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六六即载:“南楼,在郡治正南黄鹄山顶,中间尝改为白云阁,元祐间知州方泽重建,重旧名。”祝穆《方舆胜览》卷二八也说南楼“在郡治南黄鹤山顶上,有登览之胜,旧基不知其处,中间改为白云阁,元祐间守方泽重建,复旧名”。
鄂州(今武汉市武昌)南楼,常与“武昌(今湖北鄂州)南楼”混淆而被称为“庾楼”。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东晋名臣庾亮曾登武昌南楼,后世遂把武昌南楼称为庾楼。《世说新语·容止篇》载:“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许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徐曰:‘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庾亮所登南楼,本是武昌(今湖北鄂州市)的南楼,因为中唐以后,鄂州是武昌军节度使的治所,武昌又用来指称鄂州,所以,鄂州南楼也就被附会为庾亮所登之武昌南楼,故而有人直接称鄂州南楼为庾楼,诗人歌咏鄂州南楼时也常常用到庾亮登楼的典故。北宋人已将鄂州南楼与武昌南楼混淆,故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六六特地予以辨正:“南楼,在(鄂州)郡治正南黄鹄山顶,中间尝改为白云阁,元祐间知州方泽重建,重旧名。记文以为庾亮所登故基,非也。亮所登乃武昌县安乐宫之端门也。”
大约创建于唐代的鄂州南楼,到北宋前期已“旧基不知其处”。北宋真宗末、仁宗初曾卜址重建,并取崔颢诗意改称“白云阁”。《舆地纪胜》和《方舆胜览》在记述南楼时,都称它“中间尝改为白云阁”,又说其在元祐重建之前已沦为“白云楼废墓、故基”,可见当时“白云阁”又称“白云楼”,楼阁通称。到哲宗元祐年间时,白云阁(楼)已倾圮,仅存废墓、故基,鄂州知州军方泽加以重建,并复“南楼”旧名。
元祐重建是鄂州南楼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此楼之享誉两宋,实自元祐始。方泽,字公悦,北宋新党吕惠卿妻弟,与黄庭坚相识,曾知邵武军。元祐八年(1093),方泽重建白云阁,状元及第的黄裳为之作《鄂州白云阁记》,当时仍以“白云阁”称之。复“南楼”旧名,是稍后不久之事,为此黄裳还补作了一篇记文。
元祐重建后不到十年,鄂州南楼就于徽宗建中靖国(1101)重修一次,元人宋民望《重建南楼记》有过交代,黄庭坚崇宁元年(1102)所作《南楼画阁观方公悦二小诗戏次韵》也写道:“十年华屋网蛛尘,大旆重来一日新。五凤楼中修造手,个中馀刃亦精神。”十年前方泽所建“华屋”已蛛尘满布,经技艺精湛的工匠师傅“重修”后,又焕发光彩,山谷见到的南楼正是重修第二年的样貌,故云“大旆重来一日新”。
鄂州南楼之所以能迅速在北宋末和南宋获得名楼桂冠,与黄庭坚另外一首七律有直接关系,即《庭坚以去岁九月至鄂登南楼叹其制作之美成长句久欲寄远因循至今书呈公悦》,诗云:“江东湖北行画图,鄂州南楼天下无。高明广深势抱合,表里江山来画阁。雪筵披襟夏簟寒,胸吞云梦何足言。庾公风流冷似铁,谁其继之方公悦。”诗人开篇就用“天下无”突出鄂州南楼的出众地位,中间两联用“高明广深”、“表里江山”、“雪襟夏簟”、“胸吞云梦”等具体描写作注脚,最后借东晋名人庾亮来比拟方泽。后人提及鄂州南楼,无不知晓此诗。此外,山谷还有《鄂州南楼书事》四首,是他崇宁二年(1103)夏季经常到南楼纳凉时所作,第一首仿佛一张明信片,撷取了南楼高踞于一片湖田莲叶中的剪影:“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南宋的陆游和明代的袁宏道读此诗后,都萌生踏访南楼之意。第二首和第三首则主要描绘南楼本身的建筑格局和精美雕饰:“画阁传觞容十客,透风透月两明轩。南楼盘礡三百尺,天上云居不足言”、“势压湖南可长雄,胸吞云梦略从容。北船未尝睹巨丽,复阁重楼天际逢。”可知当日南楼是主楼附以明轩的复合式结构,主楼盘礡高耸、巨丽无比,开放的轩廊可以最大限度迎风纳月,画阁之规模可容十人饮酒聚会,楼本身坐落在黄鹄山顶,西南瞭望可势压湖南,西北眺远可胸吞云梦。尽管鄂州南楼在建中靖国的重修无记文传世,但借着黄庭坚的诗歌,一座雄峙山顶、精美华丽的鄂州南楼浮现于历史之上,楼下荷叶田田、远处云梦苍茫,诗人在南楼画阁举觞闲吟衣袂飘飘的神韵,亦凸显眼前。黄庭坚生前就身列“苏门四学士”,南宋时被奉为江西诗派的“三宗”之一,他在文坛的地位和影响,使其诗歌在后世备受推崇,鄂州南楼经他题咏,也好似“点铁成金”。
两宋之交时,南楼以及附近的黄鹤楼都幸未毁于兵火,但黄鹤楼不久以后便毁圮,南楼却在孝宗、宁宗两朝,三经修建,愈加壮观。
鄂州南楼在南宋的第一次重建,是在孝宗乾道初年(1065)。宋民望《重建南楼记》提及此次重建,孝宗朝涌现的大量南楼诗文,也反映出南楼在当时的盛名。乾道三年(1167),王十朋自夔州出峡赴湖州,途经鄂州,登上南楼吟出“江汉西来于此会,朝宗东去不须分。银涛遥带岷峨雪,烟渚高连巫峡云”的诗句,把长江西来、江汉朝宗的壮丽景观写进《南楼》诗。乾道六年(1170),陆游自山阴赴夔州上任,八月经过鄂州曾“郡集于南楼”,他在《入蜀记》卷五中说南楼“在仪门之南石城上,一曰黄鹄山,制度闳伟,登望尤胜,鄂州楼观为多,而此独得江山之要会。山谷所谓‘江东湖北行图画,鄂州南楼天下无’是也。下阚南湖,荷叶弥望,中为桥月‘广平’,其上皆列肆,两旁有水阁极佳,但以买酒不可往。山谷云‘凭栏十里芰荷香’,谓南湖也。是日,早微雨,晚晴。”当时距黄庭坚写南楼诗已将近七十年,南楼依然“制度闳伟”,南湖荷田也依旧秀丽如前。淳熙四年(1177),范成大途经鄂州,时逢中秋,友人在南楼设宴为其接风洗尘,席间范成大赋《水调歌头·中秋饮南楼》词一阕,其《吴船录》载:“壬午晚,遂集南楼。楼在州治前黄鹄山上。轮奂高寒,甲于湖外,下临南市,屋邑鳞差,岷江自西南斜抱郡城东下,天无纤云,月色奇甚,江面如练,空水吞吐,平生所遇中秋佳月,似此夕亦有数,况复修南楼故事,老子于此兴复不浅也。”除即席填词之外,范成大还作了一首七律《鄂州南楼》:“谁将玉笛弄中秋,黄鹤飞来识旧游。汉树有情横北渚,蜀江无语抱南楼。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却问鲈江垂钓手,武昌鱼好便淹留。”从范成大的诗、词、文,依稀可见当日南楼夜饮时觥筹交错的情景和楼下南市夜明如昼的繁华景象。淳熙五年(1178)陆游出蜀再经鄂州,再次登上南楼,但这次已与十年前之心境大不相同。当年孝宗积极备战,有意收复中原,诗人也才四十五岁,正当壮年,登楼想到的多是前人清诗丽句,轻快明朗,此番出蜀他已五十四岁,锐意进取的孝宗在太上皇(高宗)压力下,北伐孤掌难鸣,且年事渐高,朝廷被和议派把持,诗人登楼看到的不再是旖旎壮美的风光,而是往来北朝的议和船只,时局如此萎靡难振,自己也已人生迟暮,因此这次所写的七律《南楼》就充满了深沉的慨叹:“十年不把武昌酒,此日阑边感慨深。舟楫纷纷南复北,山川莽莽古犹今。登临壮士兴怀地,忠义孤臣许国心。倚仗黯然斜照晚,秦吴万里人长吟。”与陆游类似的还有辛弃疾,朝廷为压制北伐苗头,预防将领积久生变,频繁调动武将官职,淳熙六年(1179)暮春,四十岁的辛弃疾由湖北转运副使调任湖南转运副使,临行之际同僚为他在南楼设宴饯行,稼轩即席填《水调歌头》一词:“折尽武昌柳,挂席上潇湘。二年鱼鸟江上,笑我往来忙。富贵何时休问,离别中年堪恨,憔悴鬓成霜。丝竹陶写耳,急羽更飞觞。   序兰亭,歌赤壁,绣衣香。使君千骑鼓吹,风采汉侯王。莫把高歌频唱,可惜南楼佳处,风月已凄凉。‘在家贫亦好’,此语费平章。”词人才四十出头就已两鬓斑白,席间他借丝竹美酒无奈自嘲,南楼风月虽佳,却充满凄凉之意,词人辛酸调侃背后浸透的也是报国无门、年华虚度的愤慨。这些涌现于孝宗朝的大量南楼文学,不仅可证南楼“乾道初再建”为实,更重要的是呈现出南宋中前期来鄂文人必登南楼、登必有赋的“盛况”,南楼不只是墨客骚人登高游赏吟风弄月的所在,也不只是官员们迎来送往的设宴之处,他更是壮士、志士借以抒怀、抒愤的抒情载体,这是时代赋予鄂州南楼的特殊意蕴。
南楼在南宋第二次重修,时在宁宗庆元元年(1195)。洪迈《容斋四笔》卷十载:“庆元元年,鄂州修南楼,剥土有大石露于外,奇崛可观,郡守吴琚见而爱之,命洗剔出圭角,既而谛观,乃磨崖二碑。”这次重修南楼的主持者应为鄂州刺史吴琚。吴琚字居父,一字云壑,宋高宗宪圣皇后之侄,历帅荆襄鄂三路。吴琚嗜翰墨,字学米芾,曾为鄂州压云亭题匾额。董更《书录》下篇说吴琚“工扁榜,鄂渚有‘压云’二大字,极工。”
南楼在宋代的最后一次重修是在宁宗后期,宋民望《重建南楼记》说是在“嘉定中”。戴复古有《南楼》诗云:“鄂州州前山顶头,上有缥缈百尺楼。大开窗户纳宇宙,高插阑干侵斗牛。我疑脚踏苍龙背,下瞰八荒无内外。江渚鳞差十万家,淮楚荆湖一都会。西风吹尽庾公尘,秋英涵空动碧云。欲识古今兴废事,细看文简李公文。”“缥缈百尺”、“大开窗户”、“高插阑干”都是对南楼的直接描写,透露着新楼气象,应是诗人来鄂州时为新修不久的南楼所作。嘉定十四年(1221)李埴出任沿江制置副使时,他的门生程公许作《南楼赋》为之送行,序称:“其在是行,门生程某追送江干,想南楼伟观,恨不能羾翮而从也”,赋中以想象之笔描绘了南楼新貌:“伟南楼之显敞,压睥睨而连骞。曲雕楯之缥缈,翼绣藻以回旋。蔽亏日月,吞吐云烟,曼余曩赋于远游,心轸纡以烦迷,想危眺以流豁,企斯楼而神驰。”嘉定十七年(1224)李埴主持重修鄂州北榭,其《鄂州重修北榭记》也说:“鄂渚之胜,以南楼北榭并称。”并以南楼屡经建葺而北榭较为落寞的情况引出重建北榭之意。可知鄂州南楼在南宋中期依然是盛名不衰的“鄂渚之胜”。直到淳祐年间,南楼仍有文人登览留题,郑震就有《鄂州南楼》和《再登南楼》,前诗云:“淳祐六年冬十月,我来独自上南楼。”淳祐六年即1246年,可见直到宋理宗中后期,南楼依然完好无损,可供登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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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世祖灭宋时,鄂州为重要战场,南楼虽遭创伤,但不曾毁圮。元成宗即位后,南楼终因未得及时修缮而日渐凋蔽,到元英宗至治年间才获重建。宋民望《重建南楼记》追溯了元季以来鄂州南楼的命运:“我世祖皇帝(忽必烈)己未(1259)南征是邦,衙府台隍,皆在圣图远览之内,及异时内附诸司,潭迁鄂徙靡常,存斯楼成毁于不论。元贞初(1295),官师甫定,付斯楼修复于不急,日凋月蔽,来游者如在荒禅败驿,感慨系之矣!”到元英宗至治二年(1322),荣禄大夫、平章政事公忽剌[左“角”右边为“碍”的右半],以胜观不能废为由,正式主持重建鄂州南楼。这次重建工程为彰显平章公“政事足以泽物”、“胸次足以容众”的意图,所选“材必良材,工必良工”,所建“唯精是图,两掖视旧增多,四荣视旧加辟,盖瓴级甃,垣墙三周,藻悦髤楹,青韨辉映”,比宋楼更加“华丽”、“显敞”。
元代以后鄂州南楼逐渐消歇,未见史料有重建记载,到明万历间连楼迹已不复可寻。万历三十七年(1609),袁中道自造小舟离家东游,三月十八日“从公安发舟”,二十五日“至武昌,步长街,息于黄鹤楼”,他在《东游日记》中载踏访黄鹄山上历史遗迹时说:“此处旧有南楼,宋朝最盛。所谓‘鄂州南楼天下无’也。下瞰南湖,芰荷弥望,中为桥曰广平,翼以水阁,观山谷‘十里芰荷’之句,则其秀媚可知。尔时黄鹤楼仅存遗址,近日黄鹤楼称盛,而觅南楼之迹,不可得矣。惟城中有湖,犹种莲花,四围秽浊,宁堪游览?”可见当时南楼荒没已久。一代名楼踪迹杳然,那“大开窗户纳宇宙,高插阑干侵斗牛”的南楼伟观、“四顾闪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的楼外美景、“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的楼下南市,只能去宋人诗句中追忆、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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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白云阁
书写南楼的诗词  
鄂州南楼书事四首
黄庭坚
其一
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①。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②。
(刘尚荣点校《黄庭坚诗集注》,中华书局2003年版)
【注释】
①芰(jì)荷:指菱叶与荷叶。②一味:此处为佛教用语。《法华经·药草喻品》:“如来说法,一相一味。”《涅盘经·如来性品》:“又解脱者,名为一味。”《大集经》亦云:“有三昧,名曰清凉,能断离憎爱故。”黄庭坚于崇宁年间谪鄂州,其间人世沧桑、世态炎凉多有经历,后二句不可仅作景语观。
【评析】
黄庭坚于宋徽宗崇宁元年(1102)九月抵鄂,此后在鄂一年有余。由此诗“十里芰荷”与第四首“我亦来追六月凉”之语,知这组诗作于崇宁二年六月间。
黄庭坚作诗,素重用典与炼字炼意,惟暮年所作,平淡而山高水深。此诗于炼字、平淡、寓意实兼而有之,为其绝句中的精品。开篇“山光接水光”之语,若于其早年之作寻之,断然不可见,以其用字反复之故。但此处用字虽重,却以一“光”字,传达出月下之景所独有的特点,予人以视觉上的强烈印象。第二句又从“香”字着眼,将月夜之美传达到嗅觉,给人以清香扑鼻之感。第三句所云“清风明月”,实又与一、二句之“光”与“香”的产生有密切关系;“无人管”之语,与东坡《前赤壁赋》所云“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暗通消息。最末一句,以一“凉”字概括出诗人在月夜体会到的幽静与清冷,也暗含着对于世态炎凉的深刻体认。
清人陈衍曾评价黄庭坚诗曰:“山谷七言绝句皆学杜。少学龙标(王昌龄)、供奉(李白)者,有之,《岳阳楼》、《鄂州南楼》近之矣。”(《宋诗精华录》)今观此诗,去除了用典的习气,径以直寻出之,确可当得此评。
其二
画阁传觞容十客①,透风透月两明轩。南楼槃礴三百尺②,天上云居不足言。
(刘尚荣点校《黄庭坚诗集注》,中华书局2003年版)
【注释】
①传觞(shāng):宴饮中通过传递酒杯以劝酒的饮酒方式。觞:古代酒器。②槃礴:犹“磅礴”,广大貌。
【评析】
此为组诗的第二首,与前一首脉络相连。在此诗中,随着饮宴的开始,目光先由第一首的“四顾”观景转入室内的“传觞”酒宴,“透风透月”与上首相关联,清光与荷香透入南楼画阁,虽无丝竹管弦佐欢,亦足可乐。末二句恰似天上人语,以层霄之上,观月下南楼中影影绰绰之饮者,又见南楼磅礴之气势,诚“天上云居不足言”也。
其三
势压湖南可长雄①,胸吞云梦略从容②。北船未尝睹巨丽,复阁重楼天际逢③。
(刘尚荣点校《黄庭坚诗集注》,中华书局2003年版)
【注释】
①湖南:此指洞庭湖以南。②云梦:即云梦泽,先秦时期楚国的一个大湖泊。后由于长江泥沙沉积,云梦泽分为南北两部分,长江以北成为沼泽地带,长江以南即为洞庭湖。③复阁:重叠的楼阁。
【评析】
此诗由上诗之“盘礡三百尺”展开,将南楼之雄伟阔大深入刻画。“势压湖南”、“胸吞云梦”似仍嫌不足,又以重叠之楼阁于天际相逢夸饰其巨丽之貌,显示出山谷诗奇矫的一面。
其四
武昌参佐幕中画①,我亦来追六月凉。老子平生殊不浅,诸君少住对胡床②。
(刘尚荣点校《黄庭坚诗集注》,中华书局2003年版)
【注释】
①  参佐:部下,僚佐。画:出谋划策。②“老子”二句:此用庾亮典。据《晋书》卷七十三《庾亮传》:“亮在武昌,诸佐吏殷浩之徒,乘秋夜往共登南楼,俄而不觉亮至,诸人将起避之。亮徐曰:‘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便据胡床与浩等谈咏竟坐。其坦率行己,多此类也。”胡床:古时可折叠的一种躺椅。参刘过《忆鄂渚》注释⑦。
【评析】
此诗回归到第一首的“凉”字,突出夏季南楼予人的清凉惬意之感。在末二句关于东晋名臣庾亮的典故中收束整组诗歌,既有自比前贤的高傲,又增添了这组诗歌的历史感,寄托深远,令人回味。
南楼歌送武昌慎太守还朝
慎名宗杰,吴人,其先钱氏贵戚。戊寅三月江夏赋。
贺铸
君不见鄂渚山环少城半,高牙之冲仰飞观③。裴回华月天一隅④,缥缈青山江两岸。题榜南楼非昔时,今人可复识元规⑤。唯余在得昔时月,与此江山长住持。公堂坐啸无留事,清夜登临谁辨此。流风逸响殆千年,初见东吴贵公子。剸繁健手付方州,迎刃未始逢全牛⑥。潢池小儿归田畴,田无高下乃多收⑦。每寻不浅胡床兴,更有歌人行酒筹⑧。明日云颿望峣阙,镜湖老生愁欲绝⑨。一钱何敢浼刘公,送行聊以南楼月⑩。照见金闺待漏时11,结佩正冠勤晓谒12。公乎莫负鲈鱼菰菜期13,衣锦东还使持节。
(王梦隐、张家顺《庆湖遗老诗集校注》,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注释】
①慎太守:名宗杰,据宋人朱彧《萍洲可谈》卷二知其又曾通判润州(今江苏镇江)。贺铸另有《送金坛慎令》一诗小序云“慎字瓛玉”(参前第一节),或为一人。②钱氏:指吴越王钱镠(liú)(852—932)。戊寅:指宋哲宗绍圣五年(1098)。③高牙:高耸的山峰。冲:山间平地。飞观(guàn):檐角飞扬的楼台。④裴回:徘徊。华月:花月。⑤元规:晋人庾亮字。⑥“剸繁”二句:赞誉慎太守善于删繁就简,能像庖丁解牛那样处理州中事务。剸(tuán):割除,截断。⑦“潢池”二句:指皇族之纨袴子弟亦能归于田亩,田地收成较多。潢(huáng)池:天潢,星名,转义指皇室。⑧酒筹:又名“酒算”、“酒枚”,古时酒筵饮酒时用以记杯数或行令用的筹码。此句亦用《晋书·庾亮传》典故,参黄庭坚《鄂州南楼书事》其四注释②。⑨颿:同“帆”。峣(yáo):高耸。阙(què):宫殿两角的瞭望台。慎氏将还朝,故云“云颿望峣阙”。镜湖老生:作者自称。⑩“一钱”二句:谓自己送行钱财无多,不能很好地款待慎太守,只有以南楼月色相送。浼(měi):请求。刘公:指汉代刘宠,此处代指慎太守。据《续汉书·刘宠传》记载:“刘宠迁会稽太守,郡中大治。征入为将作大匠。山阴县有五六老翁,闻宠迁相,率共送宠人斋百钱。宠谢之,为选一大钱,故会稽号宠‘取一钱太守’。”二句反用典故本意。11金闺:汉代金马门的别称,为学士待诏之处。待漏:待漏院,百官上早朝之前的聚集之所。二处皆代指朝廷。12结佩、正冠:指朝中群臣。13鲈鱼菰菜期:用晋人张翰典。据《晋书》卷九十二《张翰传》记载,张翰字季鹰,在洛阳做官,一年见秋风吹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此指归隐之期。
【评析】
这是一首送别友人的诗作,作于宋哲宗绍圣五年(1098)三月(本年六月改号元符),时贺铸在江夏,四十岁。作为赠别之作,此诗结构与柳永《望海潮》词颇为相类。
开篇四句言江夏山水形胜之貌。“鄂渚山环”与“高牙仰冲”,不仅写出了江夏城的山之多,也写出了山之高;紧接二句,则通过月光映照下大江两岸缥缈的青山更强化了人们对于鄂州南楼所处地理位置的认识。“题榜”以下四句,突出写南楼,在历史名人与山川明月的对比中,体现出诗人对于人生的深刻思考。“公堂坐啸”以下至“歌人行酒筹”,主要写诗歌的赠予者——慎太守。面对美好的江山与南楼的风景,何人解得?何人能在公事之余,清夜登临,风流蕴藉呢?千年以来,恐怕只有“东吴贵公子”了。“东吴贵公子”又是何人?也就是诗人要送的慎太守,因他是吴地人,故云。“剸繁健手”以下六句,描写慎太守在任之治绩:不仅治事宽简,而且还让一些纨袴子弟也归于田亩;田地无论好坏,收成均不错;同时慎太守还能在公事之余,小卧胡床,听歌行酒。正是这么一位贤能的太守要离任还朝了,诗人贺铸在送行离别之际,不禁悲愁欲绝。“明日云颿”以下八句,点明此诗主旨。诗人用汉代刘宠的典故,不但赞颂了慎太守的清廉,也暗示了自己的贫寒。末四句,将金闺、待漏、结佩、正冠的朝中景象与衣锦东还之持节使者结合起来描写,蕴含着贺铸渴望荐引的内在心理。
此诗由景到人再到事,逐层推进;遣词用字,极具匠心,充分体现出诗人贺铸在诗歌结撰方面的高超才华。所叙之事,欲吐还含,内敛而不隐晦,正是他所追求的“气出于言外”(《王直方诗话》)之作。
鄂州南楼
冯时行
今日南楼独上时,西风无复片云飞。天连江水去不尽,云傍远山闲自归。鹦鹉巧言终掇祸②,麒麟高举亦知几③。诗翁仙子今何在,徙倚栏干送落晖④。
(《全宋诗》卷一九三九,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诗题下原注:“其下为黄鹤楼故基。”②“鹦鹉”句:言祢衡虽能以《鹦鹉赋》成文学之名,但终不免于因恃才逞巧而获罪。掇(duō):本拾取、摘取之意。③麒麟:传说中的神兽,主祥瑞,常用以喻才能杰出之人。几(jī):预兆。④徙倚:徘徊,留连。
【评析】
这是一首登临怀古诗,写得平易流畅。前四句写南楼景致,天连江水、云傍远山道出鄂州城的地貌。后四句发思古之幽情,反思祢衡因才得祸之事,以贤才能高举而知几来鞭策自己。末二句在感叹与南楼、黄鹤楼有关的诗人、仙人难以再见的叹息中,在因斜阳落晖而徘徊留连的情绪里结束全诗,似有不尽之意。
南楼
王十朋
江汉西来于此会①,朝宗东去不须分。银涛遥带岷峨雪,烟渚高连巫峡云。鹦鹉洲悲狂处士②,蛟龙池化故将军③。登临长愿如今日,尘静元规楚不氛④。
(《全宋诗》卷二〇三八,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江汉:长江与汉水。②狂处士:指祢衡。③蛟龙:传说中的一种神龙,得到云和雨,就会飞腾上天,终究不会呆在池中。比喻有才能的人一旦遇到机会,就会充分施展才华。《三国志·吴志·周瑜传》载:“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故将军:指刘备。④尘静:尘土不扬,喻国家安定。元规:东晋名将庾亮,字元规。不氛:“氛”本指凶气,此以“不氛”指楚地能享太平。
【评析】
王十朋是宋高宗绍兴二十七年(1157)的状元,其所作诗,大多爱国忧民之作。此诗前四句写江汉景致。颔联因江汉之银涛、烟渚而想起上游的岷峨与巫峡,可称奇想。末联有忧国之思,显其本色。
鄂州南楼
范成大
谁将玉笛弄中秋①,黄鹤飞来识旧游②。汉树有情横北渚,蜀江无语抱南楼③。烛天灯火三更市④,摇月旌旗万里舟。却笑鲈乡垂钓手⑤,武昌鱼好便淹留⑥。
(范成大《范石湖集》卷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注释】
①玉笛:为古典诗词中的常用意象,或非实指。其出处可参前刘过《忆鄂渚》注释⑥。②黄鹤飞来:此句虽与黄鹤楼典故相关,但又暗言自身东归遇故人之事。③汉树、蜀江:皆是眼前景致。蜀江实即长江,因其由蜀入汉,故云。渚:水中小块的陆地。④烛:映照。⑤鲈乡:鲈鱼之乡。此用晋张翰故事。《晋书》卷九十二《张翰传》载,张翰字季鹰,在洛阳做官,一年见秋风吹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范成大亦吴中人,鲈乡即其故乡。垂钓手:用姜子牙垂钓典故,自谓为经纶天下之人。⑥淹留:羁留,逗留。
【评析】
此诗作于宋孝宗淳熙四年(1177)。时范成大自四川东归,八月中秋前一天抵鄂州。中秋夜,受到好友的款待,并同游南楼,因作此诗。首联点出作诗的时间与背景。颔联写南楼的形胜之貌。颈联写鄂州城陆地与江中的盛景。末联自我开解,并有感谢好友之意。
范成大之诗,以清新浅切为主要特色。此诗意蕴清旷而写景遒壮,集中并不多见。全诗又熔裁前人成句及轶事歌谣,浑化无迹,诚为佳作。
次韵鄂州吴少保南楼
项安世
武昌城头起高阁,下见二江争一壑②。滔滔还作一江流,底用相遭苦相恶③?庾公当日此登临④,拊髀北风思远略⑤。檐开历历汉阳树,多少雄心入开拓。暮年出手竟抢攘⑥,千丈涛头空寂寞。何如乘月坐胡床⑦,且共诸人跨鸾鹤。平生枉恨王公弱,要是王公高一着⑧。古来经济有包荒⑨,愦愦故应强凿凿⑩。只今遗址向千年,又见神州□□索11。凭栏堪赏亦堪嗟,长使游人望关洛12。
(《全宋诗》卷二三八一,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吴少保:指吴挺(1138—1193),字仲烈,南宋抗金名将吴璘第五子。孝宗淳熙十年(1183)冬,因功特加检校少保,淳熙十五年知鄂州。②二江:指长江与汉水。③底用:什么原因。④庾公:指庾亮。⑤拊髀(fǔ bì):以手拍大腿,表示激动、赞赏等心情。⑥“暮年”句:指庾亮晚年欲收复中原,由于准备不足,并且同时北伐李寿与石虎,以致兵败的故事。或暗指韩侘胄开禧北伐事。抢攘(chēng rǎng):纷乱的样子,指北伐准备不足、仓猝进行的纷乱之貌。⑦乘月坐胡床:亦用庾亮典。《晋书》卷七十三《庾亮传》载:“亮在武昌,诸佐吏殷浩之徒,乘秋夜往共登南楼,俄而不觉亮至,诸人将起避之。亮徐曰:‘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便据胡床与浩等谈咏竟坐。”⑧“平生”二句:将庾亮与王导对比,认为王导在治国方面棋高一着。王公:指东晋名臣王导。《晋书》卷七十三《庾亮传》载:“王导辅政,以宽和得众;亮任法裁物,颇以此失人心。” ⑨经济:指治理国家的才干。包荒:包含荒秽,谓度量宽大。⑩愦愦:昏庸,糊涂。此处用作名词,指昏庸之人。凿凿:确实。11□□:二字阙。12关洛:关中和洛阳一带,泛指北方地区。
【评析】
项安世于宋宁宗开禧二年(1206)起知鄂州(《宋会要辑稿》职官七七之二二),诗当作于此时。此诗不是与吴总同时唱和之作,而是数年后见吴氏南楼题壁之作而次韵唱和。
此诗名为次韵,实为咏史怀古。开篇四句,虽写二水争流,实则蕴含着对国与国在土地上的争夺、臣与臣在政治上的争斗这些历史现象的揭露。中间十句,围绕与南楼相关的名臣庾亮展开,尤其突出庾亮收复中原的北伐大计,但“拊髀北风”的雄心“开拓”大略,竟然因为缺乏准备的北伐失败而灰飞烟灭,只留下滔滔江水寂寞地拍打着城墙。早知如此,不如就着月色,躺在胡床上,骑鹤遨游。庾亮的严苛与王导的宽仁,由此显出高下。“古来经济有包荒,愦愦故应强凿凿”二句,则是由王导的宽和得众引出的感慨,其中包含着作者对历史的深沉思索。古往今来,治国之能臣均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度量,而昏聩之人却总是要强制推行一些违背历史规律的法令。末四句,则将东晋与南宋这两朝类似的历史局面加以比拟,在登上南楼凭栏怀古之时,也发出了对开禧北伐失败的一声叹息。
夜半走笔酬寿翁(其二)
张孝祥
二年尘土堆中坐,一到南楼眼暂开②。风静江平留不得,待教黄鹄送诗来③。
(《全宋诗》卷二四六,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寿翁:李椿(1111—1183)字寿翁,临洺永年(今属河北)人。乾道三年至五年(1167-1169)知鄂州。②“二年”句:写宦游频繁、风尘仆仆,不遑他顾,至南楼而眼界暂开。张孝祥于孝宗乾道三年(1167)知潭州,四年知荆南,不久又为荆湖北路安抚使,二年间宦游不断,故云。③黄鹄(hè):即黄鹤。
【评析】
这首诗是诗人宦游途中的遣兴之作。诗中由游历风尘的疲倦写到南楼景物令人眼界开阔的清爽,在难以长久留连的遗憾中,却又突发奇想,期望那只传说中的黄鹄能携诗而来,为江夏南楼之行留下美好的记忆。全诗语言质朴,如“二年尘土堆中坐”、“风静江平留不得”等句,平白如口语。结句“待教黄鹄送诗来”,则又运思奇特,富含神韵,颇具浪漫色彩。
鄂州南楼
陈谦
折羽沉弦思杳茫①,南楼依旧倚斜阳。江湖草树不相识,吴蜀舟车只自忙②。万里秋声惊客枕,一天凉月浸胡床③。古今多少英雄恨,认取江南旧武昌。
(《全宋诗》卷二六四八,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折羽沉弦:折箭埋弓。羽、弦分别代指箭与弓。杳茫:渺茫,迷茫。②吴蜀舟车:三国时期,江夏之地为吴蜀两国分界之处,故云。③胡床:一种可折叠的躺椅,由北方胡人所创。另参刘过《忆鄂渚》注释⑦。此联中之“万里秋声”、“浸胡床”等语,虽为景语,实际又暗含金兵压境时的忧虑之感。
【评析】
这是一首登临怀古诗。但与大多数怀古诗不同的是,此诗更侧重于眼前景物的表现。诗中,与楼相伴的夕阳、江中湖边的水草树木、行役的舟车、满布夜空间的月光,这些或阔大、或优美的景物描写,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据《宋史》卷三九六《陈谦传》记载:“金兵深入,陷应城,焚汉川,汉阳空城走,武昌震惧。谦以宝谟阁待制副宣抚,即日置司北岸,命土豪赵观覆之中流,士马溺死甚众,余兵皆返走。未几,夺职,罢。后复知江州。”开禧二年(1206),宋兵北伐失败,金人率大军南下,攻襄阳受阻,而下安陆、应城、云梦、汉川、荆山、宜城等县,陈谦此诗或作于此危难之际。诗中对南楼附近景物的描写,充满着对大好河山的留恋,而“古今多少英雄恨,认取江南旧武昌”则包含着对当前形势的担忧。
鄂州南楼
戴复古
鄂州州前山顶头,上有缥缈百尺楼。大开窗户纳宇宙,高插栏干侵斗牛①。我疑脚踏苍龙背,下瞰八方无内外。江渚鳞差十万家②,淮楚荆湖一都会。西风吹尽庾公尘③,秋影涵空动碧云。欲识古今兴废事,细看文简李公文④。
(《全宋诗》卷二八一九,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斗(dǒu)牛:本指二十八宿中的斗宿和牛宿,此借言楼之高耸,侵入云霄。②鳞差(cī):鳞次,即像鱼鳞一样依次排列。③庾公:东晋大将庾亮。④文简李公:指宋代史学家李焘(1115—1184),字仁甫,一字子真,号巽岩,眉州(今四川眉山)人。李焘于本朝典故致力尤多,曾仿司马光《资治通鉴》作《续资治通鉴长编》,是研究宋史的重要资料。卒,谥文简。
【评析】
这是一首登临怀古诗。前四句极写南楼胜景,用缥缈百尺、栏干高插言其高,用开户纳宇宙言其大,起首便气势恢宏。中四句先由登楼时的主观感受入手,以脚踏苍龙、下瞰八方的俯视感暗衬南楼的高耸之状,又以“江渚鳞差十万家”描绘出江城鄂州这一都会的繁盛。末四句则联想到与南楼相关的庾亮,在古今兴废的反思中,引出对历史的关注。由景入手,以怀古咏史结尾,这固然是登临怀古诗的通常作法,但此诗层次分明,结尾又用“细看文简李公文”这样极为奇特的诗句收束,体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登武昌南楼
黄简
十万鳞鳞俯绣甍①,拂云自旧侈峥嵘②。江趋座右双流合③,山入屏间八字横④。祢史醉魂荒树远⑤,庾郎尘骨古苔生⑥。兴来朗拍栏干立⑦,不必重骑碧海鲸⑧。
(《全宋诗》卷二八三五,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十万:指十万户人家。鳞鳞:像鱼鳞一样依次排列。绣甍(méng):饰有美丽花纹的屋脊。甍,屋脊。此句与戴复古“江渚鳞差十万家”诗意相同。②拂云:指能上摩云霄的南楼。侈(chǐ):多。峥嵘:形容楼高峻的样子。③“江趋”句:因长江、汉水在蛇山右边汇聚,故云。④八字:据《晋书》卷九五《戴洋传》载:“(戴)洋言于(庾)亮曰:‘武昌土地有山无林,政可图始,不可居终。山作八字,数不及九。昔吴用壬寅来上,创立宫城,至己酉,还下秣陵。陶公亦涉八年。土地盛衰有数,人心去就有期,不可移也。公宜更择吉处,武昌不可久住。’” ⑤祢史:指三国时的祢衡,因其曾被曹操任为鼓吏,故称。史,下级佐吏。⑥庾郎:指东晋名将庾亮。⑦朗拍:爽快地拍打。⑧重骑碧海鲸:用传说中仙人安期生东海骑鲸的典故。陆游《长歌行》:“人生不作安期生,醉入东海骑长鲸。”又传李白死时醉骑鲸鱼而登天。杜甫《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几岁寄我空中书,若逢李白骑鲸鱼。”
【评析】
同为登临怀古诗,与上首诗相比,此诗显得书卷气重些。中间二联则极为精彩:颔联十四字将江城地貌刻画尽致;颈联则加入典故,使得全诗在写景抒怀中增添了几分典雅。末联对安期生典故的运用又暗含议论,体现出宋诗的特点。
和贾秋壑南楼韵
刘子澄
大别矶头江汉合②,烟波堪咏亦堪图。山标《禹贡》他州有③,水列《周南》到处无④。鹤外声来蕲笛远⑤,鸿边影落楚帆孤。登临此地陪秋壑,收拾乾坤置玉壶。
(《全宋诗》卷三一四,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贾秋壑:即贾似道(1213—1275),字师宪,号悦生、秋壑,天台(今属浙江台州)人。南宋理宗时权臣,也是宋代著名的权奸之一。②大别矶:亦称大别山,即今之龟山。矶(jī):突出于江边的岩石或小石山。③《禹贡》:本是《尚书》中的一篇,后人所见《禹贡》是战国时人托名大禹而作的一部地理书。④《周南》:《诗经·周南》中有《汉广》篇,是与汉水有关的诗篇。⑤蕲(qí)笛:用蕲竹制成的笛子。蕲:指今湖北蕲春,此地盛产竹子。宋孔平仲《孔氏谈苑·赵昶婢善吹》:“朝士赵昶有两婢,善吹笛。知藤州日,以丹砂遗子瞻,子瞻以蕲笛报之。”
【评析】
这是一首登临唱和之作。第三联句法奇矫,颇堪玩味。“鹤外声来”句既有物象,也暗含鹤唳之声,在鹤鸣之外,更有笛声悠扬远播开去;“鸿边影落”句则纯为视觉形象,江水向远方延伸,江中的白帆与天空的鸿雁似乎并行在天际,形成江上奇特的景致。二句在句法上也因为宾语的前置而突出了“声”与“影”,给予了读者深刻的印象。
武昌怀古十咏·南楼
白玉蟾
凭暖朱栏醉已酥,楼前眼缬望中疏①。汉阳草树看来短,淮岸渔家淡欲无。薄暮鸦翻千点墨,晴空雁草数行书。多情庾亮吟魂远,风泛芦花秋满湖。
(《全宋诗》卷三一四——,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眼缬(xié):醉眼。宋曾慥《类说·拾遗类总·眼缬》:“醉眼曰眼缬。”
【评析】
此诗最大的特点在写景诗句中的炼字艺术。首句“凭暖朱栏”用一“暖”字写凭栏已久,第二句用“疏”字形容醉眼朦胧时看物的特点,都可谓至妙。二句未见人,但人已如在目前,为王国维所说的“有我之境”。后数句中“看来短”、“淡欲无”,以及“鸦”翻墨、“雁”草书的描写,也均体现出诗人在刻画景物方面的匠心。
作者白玉蟾生活于南宋末季,信奉道教,是内丹派南宗的重要人物。可是,从其行事来看,他又绝非不问世事之人。他长期游历于罗浮、武夷、龙虎诸山,时而蓬头赤足,时而青巾野服,“或狂走,或兀坐,或镇日酣睡,或长夜独立,或哭或笑,状如疯颠”(苏森《跋修仙辨惑论》),反映出对宋代末季王朝日渐濒亡的忧虑。此诗于醉眼迷离之际,缅怀前贤,而“风泛芦花秋满湖”的描写,似乎又勾勒出了一个王朝的背影。
过鄂渚登南楼
李曾伯
壮游几度上南楼,今度重来二十秋。俯仰之间只犹昨,登临何处是无愁。好山常在世青眼,此水如斯人白头。老兴未阑明月上,归欤笠泽有扁舟①。
(《全宋诗》卷三二五○,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欤(yú):句末语气助词,表感叹。笠泽:今江苏吴江一带。
【评析】
此诗借登临南楼的今昔对比写年华流逝之感,但同时又传达出诗人年虽老而对自然佳景兴致未减的热情。末句含归隐之意。
鄂州南楼
郑起
淳祐六年冬十月①,我来独自上南楼。晓雾江山都不见,雾收日出城东头。照见汉阳树,照见鹦鹉洲。浪涛江汉出岷峡,洞庭云梦天共流。大船如龙卷寒碧,小船如叶飞洪沟。费祎霞佩跨黄鹤②,洞宾玉笛横清秋③。泬寥突兀不可状④,开阖风雨晴烟浮⑤。空中一一都照见,照见今来古往丝粟无限愁。夜郎逐客心胆大⑥,醉欲搥碎醒又休⑦。此山此水长不老,英雄消尽山水留。何当大雪夜明月,摩挱老眼看九州⑧。春风吹雪变红绿,牛羊被野边无忧⑨。
(《全宋诗》卷三一八九,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淳祐六年:即公元1246年。淳祐,理宗年号。②费祎:本为三国时蜀国谋士,据明王世贞所辑《列仙全传》卷九载,费祎(《太平寰宇记》作费文祎)登仙而去时曾驾鹤栖息于蛇山黄鹤楼。③洞宾:据明人笔记《报恩录》载:“辛氏市酒山头,有道士数诣饮,辛不索资。道士临别,取桔皮画鹤于壁,曰:‘客至拍手引之,鹤当飞舞以侑觞。’遂致富。十年,道士复至,取所佩铁笛数弄。须臾,白云自空飞来,鹤亦下舞。道士乘鹤去。”相传此道士即吕洞宾。④泬寥(xuè liáo):亦作“泬漻”,清朗空旷的样子。⑤开阖(hé):开启与闭合。⑥夜郎逐客:指李白。⑦醉欲搥碎:李白有《醉后答丁十八以诗讥余捶碎黄鹤楼》诗,其诗有云:“黄鹤高楼已捶碎,黄鹤仙人无所依。黄鹤上天诉玉帝,却放黄鹤江南归。”⑧摩挱(suō):同“摩挲”,抚摸。此处为揉眼睛意。⑨被(pī)野:遍布田野。被,同“披”,覆盖。
【评析】
此篇最大特点在“以文为诗”。开篇先交待登临南楼的具体年月,如编年史书之体。以下之叙述,由眼前所见,娓娓道来。先写雾起难见江山,接写雾收日出后景象。回望长江,似乎可以看到浪涛奔涌于岷峡之间,云梦蒸腾于洞庭之上。远眺江面,大船如龙,小船如叶,熙熙攘攘。同时又穿插了对骑鹤之费祎、吹笛之道士的怀想。在清朗空旷、突兀高耸的江山之间,在风雨开阖的阴晴变幻中,诗人又非常严肃地审视历史,以拟人手法,用丝粟的无限忧愁来暗示老百姓所承受的沉重压迫。的确,丝粟怎会愁,愁的只能是饱受剥削的百姓,这其间暗含着诗人郑起对于宋代政治的审视。宋代是一个剥削极为严酷的朝代,司马光、朱熹等人对此皆有检视和批评,如朱熹就曾说:“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面对如此江山,诗人又认为以李白之天才,醉酒之后想要捶碎名楼的想法太过胆大,难怪他在醒后会抛弃这种荒唐的想法。末四句所表达的则是对九州统一的渴望,对天下大同的向往。“牛羊被野边无忧”所传达出的和平思想,更展现出诗人迥异于感慨个人得失沉浮的阔大胸襟。
全诗雄肆豪放,句式多变,虽以七言为主,但又揉进了五言乃至十一言的句式。且在句法上也不受拘束,如“照见汉阳树,照见鹦鹉洲”、“照见今来古往丝粟无限愁”之不避重复,“大船如龙卷寒碧,小船如叶飞洪沟”之充满奇趣,皆大刀阔斧,排奡无比,体现出诗人重情志、反雕琢的诗歌创作倾向。
再登南楼
郑起
客中重上倚层台,天阔云收八面开。雁带岳阳秋晓过,浪涵巴峡影西来①。诸营种柳今何在②,老子登楼得几回③。自是江山雄壮处,兴亡不必问寒灰④。
(《全宋诗》卷三一八九,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巴峡:重庆以东长江上的石洞峡、铜锣峡、明月峡统称巴峡。②诸营种柳:用陶侃典。见李至《小子祇自夜来风气又作》其三注释11。③老子登楼:用庾亮典。参黄庭坚《鄂州南楼书事四首》其四②。④寒灰:死灰,物质燃烧后已经冷却的灰烬。
【评析】
此诗前四句写南楼周边景致。五、六句借典巧妙,不露痕迹。末联所反映的历史观,与一般的一朝一代之忠迥异,可见出作者的兴亡、大同等观念是着眼于和平与民生的。
武昌南楼怀古
章采
青虬修士去遒遒①,黄鹤飞仙苒苒游②。北望日边秦树远,西来雪外蜀江浮。吴时宫殿千年梦,晋国风尘万里愁。今古茫茫无限事,月明倚遍庾公楼③。
(《全宋诗》卷三三九一,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青虬修士:指吕洞宾。遒遒:急速的样子。②黄鹤飞仙:参前崔颢《黄鹤楼》注释②。苒苒:轻飘貌。③庾公楼:即南楼。因与东晋庾亮有关,故又称“庾公楼”、“庾楼”。
【评析】
宋人写南楼之作,往往将与黄鹤楼相关的故事揽入,此诗开篇所写即是。颔联从空间落笔,泛写景致;颈联由时间切入,感怀古事。末句点出庾公楼,始知写南楼。
南楼登高
陈杰
九日阴阴怯远遨,南楼平压骑台豪①。轻飔吹帽何妨落②,嚣市登山易得高③。烽火太平州送酒,檄书余暇客题糕④。归来不尽良辰意,更折黄花照鬓毛⑤。
(《全宋诗》卷三四五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骑台:其地不详。②轻飔(sī):轻疾之风。③嚣市:喧嚣的集市。④檄书:又称檄文,古代用于征召、晓谕的政府公告或声讨、揭发罪行的文书。题糕:典出“刘郎题糕”。据宋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卷一九:“刘梦得(禹锡)作《九日诗》,欲用糕字,以‘五经’中无之,辍不复为。宋子京(祁)以为不然。故子京《九日食糕》有咏云:‘飚馆轻霜拂曙袍,糗糍花饮斗分曹。刘郎不敢题糕字,虚负诗中一世豪。”⑤黄花:菊花。杜牧《九日齐山登高》有“菊花须插满头归”之句。
【评析】
此亦为登临之作,但能以独特的视角写景,用典也迥出常境,给人以深刻印象。诗开篇由连阴天气写怯于远游的心理,转而写南楼之雄壮,笔调灵活。颔联一写轻风吹帽,一写山处嚣市,仍为跳跃之法。后二联用“题糕”、“黄花照鬓”之典,皆能切合实境,自然而不生硬。
用同官南楼韵尾联以慰李倅子发
陈杰
年时歌管萦云处②,闲倚栏干水拍空。万古胡床自明月③,几行官柳又西风④。鬅鬙那复梳千下⑤,磊磈聊须酒一中⑥。更忆翘材人独自⑦,夜灯寒雁耳偏聪。
(《全宋诗》卷三四五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同官:在同一官署任职的人,即同僚。李子发:其人不详。倅:即通判。州府的副长官。②萦:缭绕。③胡床:一种可折叠的躺椅,参刘过《忆鄂渚》注释⑦。此用庾亮典,据《晋书》卷七十三《庾亮传》:“亮在武昌,诸佐吏殷浩之徒,乘秋夜往共登南楼,俄而不觉亮至,诸人将起避之。亮徐曰:‘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便据胡床与浩等谈咏竟坐。其坦率行己,多此类也。”④官柳:用陶侃典。详见李至《小子祇自夜来风气又作》其三注11。⑤鬅鬙(péng sēng):头发散乱的样子。⑥磊磈(wěi):众石累积貌,喻胸中不平之气。中:同“盅”。⑦翘(qiáo)材:特出的才能,亦指才能特出之士。
【评析】
此诗从酒宴歌管之声入手,不同寻常。二句“水拍空”之语亦甚奇丽。颔联用典使事仍保持着陈杰不着痕迹的一贯特点。颈联于凌乱之发、不平之心的刻画中,道出诗人的无奈与愁绪。末句写诗人于室内夜灯之下却偏闻天际雁鸣之声,亦非常人所能语。
又登南楼
陈杰
缥渺层峦出画阑,半空长锁白云闲①。一弓斜折蜀江水②,八字平分汉渚山③。眼入中原鸿去迥④,手摩华表鹤飞还⑤。好天谁遣成南北⑥,遗限悠悠落照间⑦。
(《全宋诗》卷三四五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注释】
①画阑:即画栏,装饰有图案的栏杆。阑,同“栏”。②一弓斜折:长江在武汉弯曲呈弓形,故云。蜀江:长江自蜀中流出,故又称之蜀江。③八字:据《晋书》卷九五《戴洋传》载:“(戴)洋言于(庾)亮曰:‘武昌土地有山无林,政可图始,不可居终。山作八字,数不及九。昔吴用壬寅来上,创立宫城,至己酉,还下秣陵。陶公亦涉八年。土地盛衰有数,人心去就有期,不可移也。公宜更择吉处,武昌不可久住。’”④迥:远。⑤“手摩”句:用丁令威化鹤典故,参前贺铸《登黄鹤楼怀古兼寄潘豳老昆仲》注释④。华表:是古代宫殿、陵墓等大型建筑物前面做装饰用的巨大石柱,是中国一种传统的建筑形式。一般由底座、蟠龙柱、承露盘和其上的蹲兽组成。⑥好天:大好的天下,指宋王朝的大好河山。⑦落照:落日余晖,也称“夕照”。
【评析】
此诗前四句写景,出语平实。颔联所用“一弓”、“八字”,则极巧妙。颈联下句将丁令威所化之鹤故意与黄鹤楼之鹤混而为一,亦出人意表。末联含南北难以一统的愤恨之情,尤添刚烈沉雄之气。
《四库全书总目·自堂存稿提要》评价说:“其诗虽源出江西,而风姿峭蒨,颇参以石湖、剑南格调,视宋末江湖一派气含蔬笋者,戛然有殊。”从以上诸诗来看,陈杰之诗确有韩、孟习气,崇好怪奇之语。然陈杰毕竟处于宋亡之际,其诗亦常流露漂泊游离的忧愁苦态,虽与江湖诗人在格调上略有差异,亦未能尽脱时风。
调歌头
范成大
     细数十年事,十处过中秋。今年新梦,忽到黄鹤旧山头。老子个中不浅,此会天教重见,今古一南楼。星汉淡无色,玉镜独空浮    敛秦烟,收楚雾,熨江流。关河离合、南北依旧照清愁。想见姮娥冷眼,应笑归来霜鬓,空敝黑貂裘。酾酒问蟾兔,肯去伴沧洲                              
(《全宋词》第三册,中华书局1965年版)
                                     
【注释】
①范成大《吴船录》曰:“向在桂林,时默数九年之间,九处见中秋,其间相去或万里,不胜漂泊之叹,尝作一赋以自广。及徙成都,两秋皆略见月。十二年间,十处是中秋。”②“老子”句:传东晋庾亮登南楼赏月,其下属皆欲走避之。亮曰:“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因据胡床与众咏谑。事见《世说新语·容止》。个中:其中。③玉镜:指中秋之月。④姮娥(héng é):即嫦娥,中国神话人物,因偷食不死药而奔月。⑤“空敝”句:《战国策·秦策》记苏秦始将连横,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⑥酾(shī)酒:滤酒,斟酒。⑦沧洲:滨水的地方。古时常用以称隐士的居处。
【评析】
宋孝宗淳熙四年(1177)五月,范成大自四川制置使召还,取水路东下。八月十四日,至鄂州(今湖北武昌),十五日晚赴知州刘邦翰设于黄鹤山南楼上的赏月宴会。是夜,“天无纤云,月争甚奇,江面如练,空水吞吐”(范成大《吴船录》)。其平生所遇中秋月色,此夕最为动人。这首当时已被传诵的《水调歌头》,就是在如此雅兴中作成的。
“老子兴复不浅”,空中的一轮玉盘——明月,是诱发词人诗兴的最重要触媒。全词以月为线索,上片实写,交待赏月之时间、地点、因缘和月色之奇;下片宕开笔墨,展开联想与想象,抒发家国离合之痛、身世飘泊之感和归隐沧洲之愿,但句句皆与“月”字相关合。全词境界开阔、风格飘逸,语言如弹丸,流利自如,写景抒情,笔端多变化,是一首成功的中秋赏月词。
水调歌头
辛弃疾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周总领、王漕、赵守置酒南楼,席上留别①。
折尽武昌柳,挂席上潇湘。二年鱼鸟江上②,笑我往来忙。富贵何时休问③,离别中年堪恨,憔悴鬓成霜。丝竹陶写耳,急羽且飞觞④。    序兰亭⑤,歌赤壁⑥,绣衣香⑦。使君千骑鼓吹,风采汉侯王。莫把离歌频唱,可惜南楼佳处⑧,风月已凄凉。在家贫亦好⑨,此语试平章⑩。
                                  (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注释】
①淳熙己亥:指宋孝宗淳熙六年(1179)。周总领:周嗣武,字功甫,建宁府浦城(今属福建)人,尝为湖北总领。王漕:即王正之,稼轩《摸鱼儿》词题曰“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即此人。赵守:指赵善括,淳熙五年至六年知鄂州,其《应斋杂著》有《摸鱼儿·和辛幼安韵》。②“二年”句:苏轼《常润道中有怀钱塘寄述古》诗:“二年鱼鸟浑相识,三月莺花付与公。”③“富贵”句:西汉杨恽《报孙会宗书》:“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④丝竹陶写:语出《世说新语·言语》:“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丝竹,弦乐器与竹管乐器之总称,此泛指音乐。陶写:怡情悦性。急羽且飞觞:形容饮酒急速。羽觞(shāng),古代饮酒的耳杯,如雀形,有头尾羽翼,可在水上流动;一说,插鸟羽于觞,促人速饮。⑤序兰亭:王羲之有《兰亭序》,作于永和九年(353)。⑥歌赤壁:苏轼有《赤壁赋》二篇,又有《念奴娇·赤壁怀古》词。⑦绣衣:泛指华丽的衣服。又,汉武帝时置绣衣直指官,衣绣,持斧,分部逐捕盗贼。宋代各路之提点刑狱使即类此官。⑧“可惜”句:用东晋庾亮登南楼典。见范成大《水调歌头》(细数十年事)注释②。⑨“在家”句:唐戎昱《中秋感怀诗》:“远客归去来,在家贫亦好。”⑩平章:品评,评议。
【评析】
这是一首饯别之作。离情别意之中,又夹杂着一份宦游的疲惫,一份年华老大的伤悲,和一份浓浓的乡思。丝竹声的喧嚣,并不能掩盖词人内心深处的凄凉。词的上片,离中叙悲,悲中寻乐,实则强乐而更悲。下片回味往昔共游的欢乐,又以劝慰的口吻,想象人去楼空、风流不在的凄凉。回环往复式的抒情结构,恰与词人离宴上特定而复杂的心理流程相应。
                             
水调歌头
奉饯冠之之行
赵善括
佳客志淮海,贱子设樽罍①。楚江昨夜清涨,短棹已安排。休问南楼风月,且念阳台云雨②,几日却重来。银烛正凝泪,画鼓且休催③。     彩云飞,黄鹤举,两徘徊。林泉归去高卧,回首笑尘埃。我唱更凭君和,君起谁同我舞,莫惜玉山颓④。他日扬州路,散策愿相陪⑤。                                 
(《全宋词》第三册,中华书局1965年版)
                                                           
【注释】
①贱子:自己的谦称。罍(léi):商周时期大型盛酒器和礼器,有方形和圆形两种。②阳台云雨:宋玉《高唐赋》载,楚怀王尝梦中幸一女子,临别,其人赠言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此为借用,非指男女欢爱事。③“画鼓”句:白居易《柘枝妓》:“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晏殊《渔家傲》:“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画鼓:有彩绘的鼓。④玉山颓:形容醉态。《世说新语·容止》:“(稽)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见,高而徐引。’山公曰:‘稽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⑤散策:扶杖散步。
【评析】
宋孝宗淳熙六年(1179),赵善括任鄂州知州。这首送别词,即作于此年。
词为送行之作,别无深意。惜别之情,而全以暗示、象征等手法出之,是其特色。上片,写水涨船备、天气不佳、画鼓相催,以敏感之心,味别离之境。下片写一己之企羡、落寞之情,而以云飞鹤举、孤鸾独舞的形象出之。一片深情厚意,潜转于字里行间,婉而有味。
               
卜算子
李季允埴约登鄂州南楼即席次韵①
魏了翁
携月上南楼,月已穿云去。莫照峨眉最上峰,同在峰前住②。    东望极青齐③,西顾穷商许④。酒到忧边总未知,犹认胡床处⑤。
                                         (《全宋词》第四册,中华书局1965年版)
                          
【注释】
①李季允:李埴,字季允,眉州丹棱(今属四川)人。李焘第七子,嘉定十四年至十六年(1221-1223)任沿江制置副使兼知鄂州(今武昌)。此词即作于此间。②峨眉:为蜀中名山,词人与李季允皆蜀人,故云“同在峰前住”。言“莫照”者,恐引动乡愁也。③青齐:指青州(治今属山东)与齐州(今山东济南)。④商许:指商州(治今河南商丘)与许州(治今河南许昌)。⑤“胡床”两句:指东晋庾亮坐榻事,见范成大《水调歌头》(细数十年事)注释②。胡床:古时一种可以折叠的坐具。
【评析】
    上片言乘月登楼,而月惹乡愁;下片言北望神州,不禁忧从中来。一片赤子丹心,不经意间,显露无遗。
                              
齐天乐
庆湖北漕知鄂州李楼峰
文天祥
    南楼月转银河曙,玉箫又吹梅早。鹦鹉沙晴,葡萄水暖,一缕燕香清袅。瑶池春透。想桃露霏霞,菊波沁晓。袍锦风流,御仙花带瑞虹绕    玉关人正未老。唤矶头黄鹤,岸巾谈笑。剑拂淮清,槊横楚黛,雨洗一川烟草。印黄似斗11。看半砚蔷薇12,满鞍杨柳13。沙路归来,金貂蝉翼小14            
                                              (《全宋词》第五册,中华书局1965年版)
【注释】
①湖北漕:宋代荆湖北路的转运使。李楼峰:李雷应,字楼峰。《文山先生全集》卷七有《除湖南宪通交代李楼峰》。文天祥除湖南宪,为宋度宗咸淳九年(1273)正月,见《全集》卷十七。此词作于咸淳九年或稍后。②南楼:范成大《吴船录》卷下载,南楼在“州治前黄鹤山上,轮奂高寒,甲于湖外”。曙:天亮。③“玉萧”句: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④葡萄水暖:清澈的水变温暖了。佚名《法海遗珠》卷二十一:“葡萄之色,清莹如水。”⑤燕香:古时一种香料。⑥御仙花带:雕有荔枝形花纹的腰带。⑦“玉关”句:《后汉书·班超传》:“班超戍西域,凡三十一年。年老思归,上和帝疏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⑧岸巾:掀起头巾,露出前额。形容态度洒脱或衣着简率不拘。⑨淮清:淮水清澈。此处喻指收复北方失土。⑩楚黛:北方黛青色的山。11印黄似斗:晋郭澄之《郭子》:“今年杀诸奴,当取一金印斗大系肘。”12半砚蔷薇:一半的洗砚池漂着蔷薇花瓣。13满鞍杨柳:一丛丛的杨柳树拂过马鞍,暗寓骑马游春之意。宋王鎡《春游》:“杨柳锦鞍春富贵,海棠银烛夜精神。”14金貂蝉翼:汉制,侍中、中常侍之冠,加黄金璫,附蝉为文,貂尾为饰。
【评析】
宋度宗咸淳九年(1273),文天祥的同年进士李楼峰在知鄂州任上。这年春天,是李氏的生日。文天祥的集子中,《贺前人改湖北兼知鄂州启》、《贺前人生日启》两文,都是寄赠这位同年的。从词中“瑶池春透”、“玉关人正未老”等语来看,这当是一首庆生词。
祝寿庆生之词,不外言神仙、状富贵、论功名。文天祥的这首词,也不例外。词用“瑶池春透”,祝其长寿;用金带围腰、印大如斗,写其富贵;用岸巾谈笑、倚剑横槊,写其功名。但词人言神仙,不流于虚诞;言富贵,不流于俗气;言功名,不流于谄媚。下语的分寸,掌握得很好。
古人称山南和水北为阳,古汉阳就因为地处汉水之北和龟山之南而得名。
汉阳在尧舜禹时代属荆州;春秋时属古郧国;战国时属楚;秦并天下,汉阳属南郡;两汉时为安陆县地,属江夏郡。因汉水古称沔水、夏水,而龟山古称翼际山、大别山、鲁山(宋祝穆《方舆胜览》卷二十七),故汉阳又旧称沔口、夏口、鲁口。
汉阳城市起源于三国时期。《荆州记》云:“河口北岸临江水有却月城,魏将黄祖所守,吴遣董袭之攻而擒之,其城遂废。”“却月城”在汉水北龟山南,是汉阳的第一座城堡。孙权杀黄祖在汉建安十三年(208)。后来,魏以文聘为江夏太守,文聘据守沔口上石梵,孙权多次派兵攻打而不克。“魏青龙(233-237年)后属吴,始置鲁山县。”(《明万历汉阳府志校注》)但吴置鲁山县并不见其它史籍记载,《宋书》记吴所立为“石阳”县。由此可知,东吴最先在汉阳立县初名鲁山县,或石阳县。西晋太康元年(280)复立,改为曲陵县(《晋起居注》)。东晋置沌阳县,属江夏郡,入陈废(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卷二十八)。
隋开皇十七年(597),“改置汉津县,属沔阳郡,大业二年改为汉阳县。武德四年分沔阳郡,于汉阳县置沔州及县”(《元和郡县志》卷二十八)。隋大业二年(606),改汉津县为汉阳县,汉阳始为定名。唐武德四年(621),立沔州,汉阳成为县治和州治所在地。“周显德五年平淮南,……以汉阳县置汉阳军。”(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一百三十一)
宋代仍设汉阳军,统汉阳、汉川二县,属荆湖北路(《宋史》卷八八志第四一)。期间,曾一度废军,隶属鄂州(宋欧阳忞《舆地广记》卷二十八)。南渡时,汉阳成为前沿阵地,宋、金在此多有交锋。“绍兴元年(1131),盗曹成陷汉阳。二年,岳飞追成,败之。四年五月,以岳飞兼黄(州)、复州、汉阳军、德安府制置使。七月,岳飞使王贵、张宪复邓、唐州、信阳军,襄汉悉平。飞移师次德安,军声大振。是时府治在临嶂山,军属府。五年八月,改军为镇,使兼知县事,寻复汉川县。六年三月,以岳飞为京西湖北宣抚副使,屯鄂州。七年闰十月,从岳飞请,复为军。以通判鄂州孔成知军事。”(《明万历汉阳府志校注》)这是两宋时期汉阳最为引人瞩目的一段历史。
元代,汉阳军统县如宋。“至元十四年(1277),升汉阳府”(《元史》卷六三志十),属湖广行中书省。元末徐寿辉红巾军据汉阳而立国,后为陈友谅所据,终为朱元璋所灭。
明朝初年,汉阳仍为府,统县如元。“洪武九年(1376)四月降为州,属武昌府。十三年五月复为府,属湖广布政司,寻属河南。二十四年(1391)六月还湖广。”(《明史》卷四四志第二十)
清代仍为汉阳府。“顺治初,沿明制,属湖广布政司。康熙三年(1664),属湖北布政司。”(《明万历汉阳府志校注》)光绪十五年(1889),夏口厅从汉阳府分立出来,始成三镇鼎立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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